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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定舞台上的真实人生——听王芳老师讲解有感
戏曲资讯  2020-11-23

假定舞台上的真实人生——听王芳老师讲解有感

作者:闫语真,北京大学物理学院,系《经典昆曲欣赏》课程志愿者

作为一名物理学院的学生,很多人都讶异我如何会走进昆曲的课堂。在我看来,昆曲吸引我的不仅是故事中的爱恨离索,更是她作为一门带有浓厚东方色彩的艺术独特的品质。11月2日,有幸迎来了著名表演艺术家、两次梅花奖得主王芳老师,为我们讲解昆曲演出来于生活,高于生活的秘诀。

王老师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温婉优雅,眉宇含情,正如她于舞台上塑造的每一个生动的人物。她先为我们介绍了昆曲和苏剧的差异,前者是曲牌体,文字内部音韵感丰富,演唱时没有严格的换气间隙,后者是板腔体,句式更加有节奏,唱起来也更有韵律。昆曲咬字使用中州韵,强调字头字尾,所谓“橄榄腔”,听起来就格外细腻动人。

除了唱法,昆曲演员在舞台上的一举一动,都经过精心的打磨,王老师声情并茂地为我们演示。在《惊梦》一折中,杜丽娘有两次睡去,第一次是困极了沉沉入睡,第二次是回忆着与柳梦梅的相遇而甜蜜入睡。这两种表演,手腕的弯曲、头部的偏移都有细微但关键的区别,稍有不妥,敏感的观众便会出戏。在表演十六岁的杜丽娘执笔描画的时候,手肘要更贴近身体一些,才能显出年轻少女的娇羞与可人。连打哈欠也有不同的打法,若是困了,便要双手搓,若是睡醒,便要双掌揉,观众欣赏时也许不会自觉地意识到二者之间的区别,但正是因为细节的不同,人物的状态和情感才能准确地传递给观众。舞台上的动作也与真实生活中有所不同,比如表现“找人”的时候,头左右移动,眼眸却是固定不动的,这样从观众的角度看才能理解为寻找。因此,舞台表演既与生活相似,又不同于生活。

肢体动作另一个重要的作用,是让观众看到本不存在的景和物。比如《游园》中,空荡的舞台看不见所谓绝美的园林,完全靠演员的举手投足来“创造”一个园林。杜丽娘穿梭园中,不小心被柳枝挂住了头发,她的身子一顿,手腕一挑,观众便明白了,隐形的柳枝也有了颜色气味。这便是中国戏曲独特精妙之处——高度的“假定性”,很多固定的程式也都是为了这种无实物演出而巧妙设计的。关于这一点,王老师举了京剧大师盖叫天先生的例子。当年为盖叫天先生拍电影,盖老师到现场一看,一座货真价实的楼梯已经摆好,他便出人意料地把袖一挥,“罢演”:“楼梯都有了,还要演员做什么呢?” 无物之地有物,无情之处生情,便是昆曲演员最值得骄傲的功夫,也是昆曲最值得品玩的特色。

尽管昆曲的一举一动都有程式,但假若只按照程式来演,那叫“走戏”,算不上表演。表演还必须要深入人物的内心,用心体验角色的感情。王老师讲到曾经为了体验醉态,她足足喝了半斤红酒,喝完感到莫名的兴奋与畅快,这才真切体会到表演醉酒要用上扬的姿态。在表演柳梦梅去拉杜丽娘的衣袖,杜丽娘害羞中透着情愿的媚态时,她也要将自己完全代入情窦初开的少女,不断体会层次丰富的感情。情感到位了,五十岁也可以演出十六岁。所谓四功五法,都是服务于人物塑造的手段,决不能生搬硬套,心灵的“真实”才是演员追求的最高目标。

在互动环节,有同学问道王老师的日常生活是怎样的,王老师表示,她生活的分分秒秒都围绕着一个中心,那就是昆曲舞台。昆曲是她的恋人,她用全部的热情去爱这个舞台。昆曲演员的练功其实非常辛苦,比如跑圆场时膝盖要弯曲并贴紧,中间夹一块手绢,掉了老师就要罚。从打底到戴好头面,要两个小时左右,头面和服饰极其沉重,头皮被勒得令人想呕吐。没有什么事是一蹴而就的,王老师说,每个工作要做到极致,都需要成千上万次的磨砺。我想,昆曲之所以有如此动人的传情效果,正是因为有一群感情丰富又甘于奉献的艺术家不断琢磨人性,琢磨舞台,才能从冗杂枯燥的生活中,提炼出隽永芳香的真谛,使之袅袅不断地弥散在戏剧中吧。

王老师最后还讲到,不是每个演员都能成角儿,但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他的位置,摆一个椅子也有距离的讲究。我觉得这对我们的人生也是一种勉励,发掘自己的发光之处,全身心投入,把每一次“演出”都当成谢幕,观众一定会感知你的热爱与诚恳。每个人都有舞台,用心去演,我们都能活出独具特色的真实人生。

 

 

王芳老师演示《惊梦》中杜丽娘的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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