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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新雷:我和昆曲有故事
戏曲资讯  2020-11-23

吴新雷在86岁高龄时又出了一本书《我和昆曲有故事》(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还送给我一册。我对昆曲一窍不通,但是读来却津津有味。

  吴新雷1933年出生于江苏省江阴县,从小就喜欢看草台班子唱戏,自谓“锣鼓响,脚板痒”,他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吹拉弹唱。1956年秋冬之际,他师从南京大学陈中凡教授,攻读四年制副博士研究生。入学第一天,陈教授就对他说:“今年在北京,满城争说《十五贯》,一出戏救活了昆剧。这种局面应该在大学的讲坛上反映出来。我们南大在这方面是有优良传统的……我已经和系领导商量决定,你的专业方向是中国戏曲史,重点是昆曲。”吴新雷可以说是我国该专业方向的第一位研究生。

  陈中凡指导戏剧史专业研究生,继承了吴梅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传统,他要求吴新雷首先从看戏唱戏入手,还专门为吴新雷请来了曾师从吴梅的老曲师邬铠先生,花了两年时间专门教吴新雷昆曲,举凡“生旦净末丑”的南曲北曲都学了。他还让吴新雷到江苏省戏曲学校昆曲班,跟宋选之先生学习《琴挑》的舞台身段。通过学习,吴新雷的昆曲演唱水平达到了能够粉墨登场的程度。在南京大学中文系每年的迎新晚会上,吴新雷吹笛子、昆曲清唱,都是保留节目。

  吴新雷看戏、唱戏到了痴迷的程度,曾自称“江南曲痴子”,还专门请刻印名家钱君匋刻了一方印。1988年,在苏州举行的中秋虎丘曲会,有吴新雷的演出,歌台设在千人石上。他原想在中秋月下,唱《玉簪记·琴挑》中的《懒画眉》,但主事人考虑到晚上公园要关门,把他安排在骄阳当空的中午12点半唱起了“月明云淡露华浓”,一时间被曲友们传为笑谈。那天曲终人散,他心犹未甘,为了完成在月下唱曲的梦想,一个人迟迟不归,转悠到了傍晚6点半,他又回到千人石歌台。后来,他在书中描述道:“只见月上柳梢,月魄生光。于是,我便唱起了‘月明云淡露华浓’的曲子,正是‘一曲清歌才入调,千人石上夜无声’,我终于圆了在虎丘中秋月下唱曲的美梦。”

  吴新雷善唱昆曲为他以曲交友创造了条件。1960年,吴新雷时年27岁,应中华书局邀请到北京查考戏曲资料。他先后拜访了古代文学与古典文献研究的名家:俞平伯、傅惜华、周贻白、孙楷第、谢国桢、赵万里、吴晓铃等。有人告诉他,文化部访书专员路工家藏有昆曲新资料,但详情不知。吴新雷预先做了功课,了解到路工爱好昆曲,便以昆曲作为“敲门砖”敲开了路工家的门。吴新雷在书中介绍了当时的情况:“他问我是做什么的,我答称是研究昆曲的,他就让我进了家门。接着他又考问我能不能唱,我当即唱了《琴挑》和《游园》里面一生一旦两支曲子。他大为兴奋地说:‘想不到新中国成立后的大学里,还有你这样的小伙能接续昆曲的香火!’我告诉他是陈中凡先生试图在南大恢复吴梅曲学的传统,所以让我学习唱曲的。这一来竟引了他极大的热情,他脱口而出地说:‘我告诉你,我发现了昆曲的新材料,别人来是不拿的,既然你有志于拾薪传火,我认你是个昆曲的知音,我独独给你看。’说着说着,他就把我带进了他的书房,只见一只大木箱,里面尽是孤本秘籍,有古本《水浒传》,有珍本《缀白裘》,等等。他从书堆里摸出一部清初抄本《真迹日录》,郑重其事地翻到一处给我看,并继续考验我说:‘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名堂?’”吴新雷见到里面抄录了明人魏良辅的《南词引正》。他接着写道:“当我读到其中有昆山腔起源于元朝末年的记载时,欢欣鼓舞,拍案叫绝!因为过去的戏曲史都讲昆腔是明代嘉靖年间魏良辅创始的,而魏良辅在自己的著作中却说起始于元末昆山人顾坚和顾阿瑛,足足把昆腔的历史上推了200多年。为此,我诚挚地建议路先生及早把《南词引正》公之于世,为昆曲历史的研究揭开新的一页。想不到路先生反而称赞我是个‘识货者’,表示要提携我这个研究昆曲的新人,乐意把这份珍贵的材料送给我。他叫我坐在他的书桌旁,当场让我把《真迹日录》中《南词引正》的文本过录下来,叫我去发表。”但是,吴新雷没有自己公布这条新材料,而是请钱南扬先生署名在《戏剧报》1961年6—7期合刊上发表了《〈南词引正〉校注》的文章,而且目录用黑体字,突出其重要性。

  戏曲是综合艺术,学唱昆曲,不仅有利于以曲交友,更有助于学术研究。吴新雷深有体会地说:“昆曲课引我进入了戏曲研究之门,不仅突破了宫调曲牌的音律难关,而且唱曲就等于背熟了各种戏曲作品。”这对吴新雷写有关昆曲音乐方面的论文帮助尤大。1961年,吴新雷赴沪探亲,拜访了上海昆曲研习社社长、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赵景深,受到热情接待,并加入了上海昆曲研习社。当年2月,他还拿着陈中凡的介绍信,拜访了上海市戏曲学校俞振飞校长,向他请教了唱曲的要领和小生练嗓的秘诀,并获赠签名本《粟庐曲谱》,从而引发了吴新雷研究“俞派唱法”的兴趣。1962年暑假,吴新雷再次拜访赵景深,拿出了《论昆曲艺术中的“俞派唱法”》初稿呈教,赵先生看后大为称赞,竟给全体昆曲研习社社员发出通知,定于8月15日举行报告会,由赵先生主持,吴新雷主讲。《新民晚报》在9月20日第2版《上海昆曲研习社开展研究工作》一文中作了如下报道:“社员吴新雷研究俞派唱腔后,对于俞粟庐、俞振飞父子的唱腔艺术,作了较全面的估价和分析。昆曲青年演员岳美缇、蔡正仁等都来听了这个研究报告。”

  2014年8月13日晚上,吴新雷接到昆曲青春版《牡丹亭》的音乐总监周友良乐师电话,说他要将青春版《牡丹亭》演唱和伴奏的全部乐谱编集成书出版,因为出版时间紧迫,期盼吴新雷在十天之内,写出乐理方面的评介论文,并希望帮他想个书名。吴新雷当即在电话中建议他,可以取名为《昆曲青春版〈牡丹亭〉音乐全谱》。后来,此书在苏州大学出版社付印时,定名为《青春版〈牡丹亭〉全谱》,该书卷首印着吴新雷那篇从听觉效应论说青春版《牡丹亭》音乐美的论文。

  吴新雷不仅是当代昆曲发展史的见证人,而且也是一位极其重要的参与者。他在《我和昆曲有故事》“题序”中说:“我把这些亲身经历的昆坛追梦的往事写下来,既可作为有趣可读的谈资,又带有一定的学术性,可为昆曲发展史留存史料。”他还说:“我之治学,崇尚考据,虽是回忆往事,决不能信口开河,于是翻箱倒箧,查证手记资料,对于昆坛往事,务必做到确考时地,言之有据。”

  吴新雷治学注重实地考察,他在书中写道:“我深入民间,通过实地考察,进行了广泛的调查研究,收集了一批活材料和新资讯。如到霸州五十里外的农村访见了王庄子农民业余昆曲剧团的男主角,到兰溪黄龙洞93号访见了童心昆婺剧团的女主角童心。又考察了上海七宝镇创建于嘉庆年间的昆曲庙台,考察了扬州老郎堂所在地苏唱街,考察了宁波老郎庙所在地效实巷和甬昆演出场所城隍庙戏台和秦氏支祠戏台,到武义陶村考察了昆曲唱班儒琴堂和民生乐社旧址延福寺。根据调查所得的真实记录,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作者单位:南京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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