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5日晚，绍兴。在一阵紧凑的锣鼓声中，身着红袍、美如冠玉的孟丽君脚蹬官靴撩袍上场，甩袖，正冠……这一系列干脆利落的动作，对于坐在观众席的周云娟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二十年前，正是因为越剧《孟丽君》的复排工作，开始了她辅导青年演员的“园丁之路”，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台上的演员大都换了新面孔，而她，仍坐在台下，助推着一代又一代的新人。
周云娟，1952年生，浙江小百花越剧院（浙江越剧团）著名越剧旦角、国家一级演员、梅花奖和文华奖双奖得主。她7岁学艺，主攻花旦，因为母亲马飞娥缘故，又称小飞娥。周云娟天生一副好嗓子，音质清亮甜美，音域很宽，极富表现力。在几十年的舞台艺术生涯中，周云娟扮演过众多角色，如《盘夫》中的严兰贞、《白蛇传》中的白娘子、《红灯记》中的李铁梅、《龙江颂》中的江水英、《刑场上的婚礼》中的陈铁军、《祝福》中的祥林嫂、《古墓香魂》中的冯香罗、《天之骄女》中的高阳公主、《柳玉娘》中的柳玉娘、《画眉》中的画眉、《巧凤》中的巧凤、《商城真情曲》中的马翠花，以及戏曲电视剧《血溅清风石》中的凌君、《宫墙柳》中的万皇后等，无一不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001年，周云娟逐渐退出舞台，转入领导岗位，主抓业务建设和人才培养，复排了《画眉》《天之骄女》《碧玉簪》《珍珠塔》《孟丽君》等一大批传统剧目，并推动《风雪寒梅李三娘》《三篙恨》《日落日出》《红色浪漫》《茶花女》等一系列原创剧目的创排。
退休后，她仍奔波于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嵊州艺校和杭州、宁波、台州等地，在浙越、浙百和地方上众多剧团及学校进行越剧教学、导演与辅导工作。同时，还多次支持群文工作，担任戏曲培训班辅导老师、开设专题讲座。
2014年，周云娟被返聘回团，面对新一批“嗷嗷待哺”的青年演员，她再次感受到传承的迫切与责任重大，全身心地扑到了艺术传承工作中。《窦娥冤》《白蛇传·断桥》《汉文皇后·认弟》《玉簪记·逼侄赴科》《打金枝》《刑场上的婚礼》《红色浪漫》《赖婚记》等一大批至今活跃在浙越舞台上的折子戏剧目，都经由她复排、指导，它们承担着进校园、驻场演出和演唱会等各类演出任务。
浙越每年的考核月，往往是周云娟最忙碌的日子，那段时间，很大一批要参加业务考核的青年演员都会陆续找上周老师，让她帮忙编排折子戏。庞大的工作量把她的时间挤得满满当当，但是她也没有半句抱怨，相反地，她总是十分耐心地为他们做艺术上的专业指导，而能够在一年的考核中看到又有新的年轻人成长起来，便是她最快慰的事。“有时候看着周老师这么忙碌，就很想她能够歇会，但是内心里其实又舍不得她不管我们，总希望她能一直就这样教下去。”青年演员刘丽英这样说道。
9月25日绍兴演出那天，周云娟跟随剧组坐大巴从杭州赶到绍兴，演出结束，又连夜匆匆回杭，隔天早上七点多，她又坐着校车去了浙江艺术职业学院，为委托在那培养的浙越班上课。自从二十年前从舞台退居幕后，这种每天紧凑的、为剧团东奔西走，忙碌培养接班人的日子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周云娟。她的家人甚至开玩笑说，“她只要有剧团就好了”。
“周老师是日以继夜忘我地投入到越剧男女合演的事业中的，她把剧团的每个演员尤其青年演员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没有任何偏见，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东西教给大家。只要剧团需要，演员需要，她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艺名‘小飞娥’，在她的身上真的有一种为越剧事业传承发展‘飞蛾扑火’的执拗。”演员队队长黄剑勋说道。
在国家一级演员裘锦媛看来，周老师不只是一个老师，更是像一个像“妈妈”一样的存在，就像戏里的人民教师“巧凤”，她说，“二十年来，是周老师真正带我跨入艺术的大门，让我体会到了进入角色的那种幸福感，也从此养成了不管是唱、念、做、打，都以人物为基础的好习惯，真看、真听、真想。有她在前面领路，才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揣摩、去思考。感恩周老师！”
周老师是团内有口皆碑的好演员、好老师，是很多青年演员在台上表演时的定心丸。排练演出，经常会遇到各种突发事件，但是周老师总能根据舞台规律迅速地找到解救方法，然后很自信地说，“这个可以排好”，“这个没问题的”。
国家一级演员马誉嘉说，“有周老师在的地方我的心就很坦。”马誉嘉从1999年毕业进团演出《孟丽君》开始就受到周云娟老师的辅导，也是目前在团的青年演员中最早接触周老师的一代。二十年的相处，让她有数不清的感动，她说：“大家都知道刚毕业的青年演员是没多少舞台经验的，辅导起来很累，但周老师总是很耐心，对我们一直都很呵护，她总是鼓励我们，我们有什么问题只要向她请教，她不管再苦再累都会帮我们，倾囊相授，一个梅花奖的演员，一点架子都没有，甘当绿叶，真的很让人感动，我们对她也很依赖。”
青年演员王春燕至今还记得2014年刚来团里报到见到周老师的那些日子，她说有些缘分是从一开始见面就注定了的，这些年，周老师带给她的成长，让她终身受用。“周老师一直信奉‘唯其用时再学，不如备而待用’，也一直这样教导我们。她本身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花旦演员，但是她的这种好学精神让她在各个行当都有广泛涉猎，游刃有余，呼之即来。毫不夸张地说，是周老师真正带我走进了彩旦的大门，走进了浙越的艺术风格，让我突破固有的行当、程式、观念的束缚，真正懂得演戏是在演人物，也是周老师，让我爱上排练厅，爱上看书。”
周云娟经常说，做一个演员，情感一定要非常充沛，她把演出当成一件很好玩的事，也希望青年演员能在她的排练厅没有负担，尽情地享受艺术，享受表演，享受饰演人物带来的快感。她说，在排练厅就像在一个匣子里做游戏一样，大家都放松下来，然后我们开始玩游戏。也因此，在她的排练厅经常会有些“奇思妙想”出现。譬如有时候在正式进入排练前，她会把演员聚集起来做些“热身运动”，每个人用一个动作来表示一个内容，或者她说一种心情，然后让演员用表情来演绎；有时候，她也会突然抓着一个青年演员说，“你现在一句话也别说，就把早上起床到进排练厅前的事做一遍。”然后她会在这“默片”里迅速抓住你这番“表演”的漫不经心与漏洞百出，让你在无声中意识到原来演戏就是在演绎生活，也是讲逻辑、重视生活依据的，她的这种“玩”，亦是带着严格标准的“玩”。
除了团里的这些辅导、排戏工作，周云娟在艺校也兼任着培养下一代越剧男女合演接班人的重要职责。2017年，浙艺戏剧系2016越剧班（浙越定向委培班）开设剧目课，周云娟作为剧团特派过去的辅导老师，开始了她剧团、艺校两头奔忙的日子。没有排练的日子，她基本都投入在艺校学生的培养，“早上六点一刻就起床，然后收拾下就坐校车去学校，排戏这种一投入进去经常就忘了时间，到家就天黑了。”周云娟感叹说，“有时看到别人夜游西湖的照片，自己也真想出去走走。但是太累了，算了，还是多休息为好。”
2019年，浙越班越剧《红色浪漫·诀别》参加国家艺术基金（全国百戏百校）艺术职业教育戏曲教学成果展演，周云娟与华渭强、缪海洁在展演中荣获“剧目园丁奖”。类似这样的园丁奖，周云娟在这二十年中已获过多次。这是她从“梅花奖、文华奖”双奖得主的演员生涯走入“园丁”教学生涯的最好印证。
她常说，在她的从艺生涯中，曾与第一代男女合演的老师们一起合作、一起创作，历经几代，到如今和最新一代在一起，心中不得不牵挂着这份事业的传承，总觉得能多做一点，心里更踏实一些，这样才对得起前辈的嘱托，对得起党和国家的培养。她说，相比于整个国家的发展，我们所做的实在是很微末，但是，我们也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把它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