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双义节》剧本唱词
角色
张仪：小生
剧情
张仪、苏秦同入秦献策，公孙衍抑苏秦而荐张仪，封为客卿，张仪弃官与苏秦同离秦，并赠苏秦金而别。张仪途中救晋国冯妇之子冯杰，送之回家。冯妇感谢，以女冯巧云许张为妾，接张妻来同住。张仪遇楚大夫翟贤伴同入楚，见昭阳，列客卿。楚王以和氏璧赐昭阳，昭阳不识，张仪识之。后失玉，翟贤疑张仪，鞭之几死。
苏秦游说赵国以合纵之策拒秦，封武安君，佩六国相印。遣赵中郎将毕成改名熊贾，赚张仪至赵。苏秦故不加礼，激张仪再入秦国，苏秦再命毕成助之。秦封张仪为武灵君。昭阳见张仪不辞而去，用刑逼讯冯巧云，昭母有远见，命以客礼待冯巧云。张妻得冯妇之助逃走，楚兵追赶，被冯妇击退。张仪引兵攻楚，赵命苏秦引兵救楚，张仪恨苏秦，毕成以实告知。张仪始悟，感谢苏秦。昭阳求和，送冯巧云至营，张仪乃罢兵。
【第一场】
（张仪上。）
张仪 （念） 功名牵萦少年心，已将妙策献金门。坐待足下生云路，闷在心头空作嗔。
（白） 小生本是卫国人也。姓张名仪字余子。学艺云梦，与苏秦为生死之交，受业王禅门下。数年灯窗追随，六韬三略，习得已久，藏珠待价，欲展其志。与苏兄入秦献策，见了公孙衍，苏兄进上万言书，小生献了三胜策，今日必有佳音到来。
（念） 袖中携海岳，足下起风云。
（唐二引苏秦同上。）苏秦 （念） 时乖运蹇今始信，果然由命不由人。
张仪 （白） 季子兄，这烦恼为着何事？
苏秦 （白） 贤弟！你恭喜高发了。可恨公孙衍，嫉我才能，启奏秦王，说我出身寒微，言过其实，将我的万言书用火焚烧，不容谒见。
唐二，收拾行装，你我起程。
张仪 （白） 季子兄不必性急，待等秦王旨下，再作商议。
苏秦 （白） 王旨已出，稍待便到，还商议什么？
张仪 （唱） 劝仁兄展愁眉休得忧闷，
功名事迟或早今古有人。
历山中农夫群内藏虞舜，
姜子牙年八旬才遇贤君。
如今日普天下多少英俊，
哪一个献书策即便称心。
论富贵与贫贱关系时运，
大丈夫断不可撇去雄心。
（白） 兄啊！功名是身外之物，得之何喜！
（书童上。）书童 （白） 相公恭喜了。
苏秦 （白） 贤弟迎旨，我自回避。
张仪 （白） 哪有不迎之理？
苏秦 （白） 还是回避的好。
（苏秦下，唐二随下。宫女捧官诰上，大太监上。）大太监 （念） 一封丹书出金门，须信儒冠不误人。
（白） 旨下。秦乃镐丰之地，有崤函之险，非尚父周公而不能王天下者。因而招贤纳士，虚心待贤，幸有张仪献三胜策，治国有余，高悬孤案。苏秦万言书，迂阔太甚，火焚丹墀。封张仪为客卿大夫，入朝谢恩，发苏秦归家，奋志灯窗，谢恩。
张仪 （白） 千岁，千千岁！
大太监 （白） 客卿更衣。
（张仪更衣。）大太监 （白） 打轿，请客卿面君。
张仪 （白） 相烦大人引见。
大太监 （白） 正是：
（念） 朝穿布衣暮谒君，
张仪 （念） 何异鳞鲤越龙门。
大太监 （念） 为士莫嫌寒窗苦，
张仪 （念） 皇天岂负苦心人。
（大太监、宫女、张仪同下。苏秦急上。）苏秦 （白） 皇天呀，杀我苏秦，何如此之极也！
（唱） 皱双眉咬牙关自己嗟恨，
捶着胸顿着足珠泪纷纷。
云梦山数十载辛苦受尽，
典田园作盘费求仕秦君。
路迢迢千里来希图上进，
谁知道公孙衍嫉妒贤人。
万言书用火焚无处投奔，
好叫我眼睁睁进退无门。
（唐二上。）唐二 （白） 相公，我唐二不图工钱相随，今日来至秦国，指望你高中，亦携我大小做个门官；谁知你学问不济，连累我空受一回辛苦。
苏秦 （白） 呀，你这狗才也来奚落我了。
唐二 （白） 有口才你倒中了。
苏秦 （白） 我心中有事，你站开些。
唐二 （白） 再卖力也不得中！
（唱） 你每日想做官不守本分，
攒破眉拈断须子曰诗云。
戴青巾穿蓝衫行步谨慎，
嚇乡民吓七子口称诗文。
我只说秀才们官星甚近，
谁晓得今日里分了假真。
倒不如做书吏衙门鬼混，
亦省得遭颠沛耗费金银。
苏秦 （白） 好狗才，这样可恶！谁要你多口？我便打死你！
唐二 （白） 不用打，你听，张老爷回来了。
（书童、张仪同上，唐二跪。）唐二 （白） 唐二接老爷！
张仪 （白） 起来，你主人在那里？
唐二 （白） 正在亭子纳闷。
张仪 （白） 引我前去。
唐二 （白） 是。
老爷到！
张仪 （白） 季子兄，小弟回来了，
苏秦 （白） 哎！贤弟请坐。
唐二 （白） 唐二与老爷叩大喜。
张仪 （白） 罢了。
以仁兄之才——
（唐二下。）张仪 （白） 得功名如拾草芥；秦邦不用，还有别国，何必这样烦恼？
苏秦 （白） 贤弟哪知：我母老家贫，一家人阻挡，不容我前来；是我执意典卖田园入秦；今日金尽裘敝，叫我怎样回见家母？
（唱） 我苏秦读诗书只知学问，
并不晓作交易南耕北耘。
逆母命卖田园产业费尽，
置貂裘携琴剑立意入秦。
实指望万言书博换金印，
谁晓得惠文王不纳贤臣。
功不成名不就言则不顺，
你叫我回洛阳怎见萱亲？
张仪 （唱） 云梦山同受业一师教训，
灯窗下八拜交发过誓盟。
我如今在秦邦稍得寸进，
怎忍得看仁兄独受清贫？
（白） 我与仁兄，受业一师，必要同奉一君，秦王既不用兄为官，小弟岂可委身事秦，不妨你我黄昏出城，各回家乡。
书童，取便衣过来！
（张仪更衣。）苏秦 （白） 呀，贤弟！你已成名，岂可轻弃？
张仪 （白） 兄把功名看得太重了。如今列国争强，士人求禄，如塞翁失马，焉定祸福？
书童，快收拾行囊。
苏秦 （白） 贤弟，你不可轻去。
张仪 （白） 我心已决，我岂独事秦王！
苏秦 （念） 为友损禄总未闻，
张仪 （念） 常言一友重千金。
苏秦 （念） 故乡岂如宦途好，
张仪 （念） 布衣胜似王侯尊。
（苏秦、张仪、书童同下。）【第二场】
（院子引翟贤同上。）
翟贤 （引子） 秦楚交兵数十年，鱼书雁信频相传。使臣断处云山缈，羁迟不得出函关。
院子 （白） 禀老爷：这就是秦国集贤馆。
翟贤 （白） 前去传帖。
院子 （白） 是哪个在此？
（书童上。）书童 （白） 呔，做什么的？
院子 （白） 新任张老爷在内么？
书童 （白） 客卿是我家老爷。足下因何致问？
院子 （白） 如此相烦传禀：楚大夫翟老爷有帖。
书童 （白） 少待。
请老爷！
（张仪、苏秦同上，唐二暗上。）张仪 （念） 不想蟾宫不易攀，轻视乌纱紫罗衫。丈夫剩得眉须在，天下何处无福田！
书童 （白） 楚大夫翟老爷有帖。
张仪 （白） 原是楚国翟贤，我们起程在即，回他不见罢了。
苏秦 （白） 贤弟，我们正要游列国，楚使既来，哪有不见之理？
张仪 （白） 也罢！如此去意已决，便衣迎他罢了。
苏秦 （白） 如此贤弟，传出有请。
书童 （白） 有请翟老爷。
翟贤 （白） 那一位是客卿张老爷？
张仪 （白） 小弟便是张仪。
翟贤 （白） 失敬了，此位？
苏秦 （白） 小弟洛阳苏秦。
翟贤 （白） 呀！原来是进万言书的苏先生！
苏秦 （白） 什么万言书，不够一燎之火。
张仪 （白） 请问上宾，客入秦邦，有何公干？
翟贤 （白） 莫要说起！小弟奉楚王之命，入秦修好，羁迟半载，相府不发信音，怎能回去？望大人在相府口角春风，急发回书，小弟有百金相谢。
来人。
院子 （白） 有。
翟贤 （白） 取赤金过来。
（翟贤献金。）翟贤 （白） 薄礼不堪奉献，望大人笑纳。
张仪 （白） 此事实难从命。小弟不敢相瞒，只因秦王不中苏秦；弟欲弃官而去，大人请到别处图谋。
翟贤 （白） 大人去秦，可是实言？
张仪 （白） 平生不会虚谬之言。
翟贤 （白） 吾主楚王最是宽仁厚德，二公若不嫌弃，随下官到楚国如何？
张仪 （白） 愚兄弟再作商议。
翟贤 （白） 如此告辞！
（念） 楚国一般有山川，
苏秦 （念） 君臣会合岂偶然！
张仪 （念） 是日双鹊离玉树，
翟贤 （念） 专候飞熊起郢原。
（翟贤、院子同下。）苏秦 （白） 贤弟，你看已是黄昏。
书童看马！
书童 （白） 马到。
苏秦 （白） 如此，你挑了行李，门外等候！
张仪 （白） 仁兄，弟将官诰封锁中堂，快些上马走了罢！
苏秦 （白） 如此请！
（念） 名蹇多将朋友连，
张仪 （念） 富贵贫贱总由天。
苏秦 （念） 壮士纵马不回头，
张仪 （念） 万言书章被火焰。
（苏秦、张仪、书童、唐二同下。）【第三场】
（书童、唐二、张仪、苏秦同上。）
苏秦 （唱） 出雍州红日坠天昏地暗，
西风紧寒气降霜露满天。
诚恐怕公孙衍差军追赶，
恨不得生双翅飞过函关。
（白） 贤弟，若公孙衍差军追赶，如何是好？
张仪 （白） 季子兄勿虑。我料公孙衍嫉妒，秦王年幼，必无追贤之事。放心前行，不必忧虑。
（唱） 秦王幼必不能为才忧患，
公孙衍既嫉妒岂肯追贤？
我与你好一似鹏翅大展，
任我们普天下游览江山。
苏秦 （白） 贤弟，我想秦王不用，还是我学力未到；我欲回家读书，只是盘费缺少，该怎么处？
张仪 （白） 这有何难，既要回家，小弟还余下白银一百两，愿分一半，助仁兄路费。
苏秦 （白） 只是连累贤弟不便。
张仪 （白） 你我之交，何言连累？请下马。
书童，分一半盘费送与仁兄，请收讫。
苏秦 （白） 如此恩德，生死难忘；贤弟请上，受我一拜！
（唱） 你为我抛仕官涉凶跋险，
又与我赠盘费仁义周全。
可怜兄中途路轻轻拆散，
忍不住两目中热泪涟涟。
张仪 （唱） 想从前朋友情同共患难，
我与你论至交骨肉一般。
虽分散料重会亦不堪远，
英雄泪临别时不住轻弹。
苏秦 （唱） 拭去了腮边泪双眉重展，
无分离怎得有欢会团圆。
岂肯做儿女态留恋缱绻？
喜孜孜施一礼急上雕鞍。
（苏秦下，唐二随下。）张仪 （唱） 我见他勉强笑朦胧泪眼，
心痛酸莫奈何揽辔加鞭。
好叫我背地里暗暗嗟叹，
苏季子运不通左难右难。
冯杰 （内白） 客官救人！
张仪 （白） 呀！阳沟内一个后生口叫救人，何不上阳沟来？
冯杰 （内白） 两腿酸麻，不能上来。
张仪 （白） 书童扶他上来。
（书童扶冯杰上。）冯杰 （白） 哎呀，苦呀！
（唱） 猛抬头昏沉沉天地盘旋，
行一步急喘喘四肢痛酸。
弱怯怯瘦身躯谁人照管？
有老母我怎忍撒手黄泉！
（白） 客官，我怎忍撒手一死，可怜我异乡人罢！
张仪 （白） 看相貌不是贫人，为什么身卧阳沟？
冯杰 （白） 小人本是晋国人氏，名唤冯杰。因家母能擒双虎，藐视土豪，遭人诬告，移居楚国郢都报恩寺前居住。
张仪 （白） 常闻晋有冯妇，善能搏虎，莫非就是令堂？
冯杰 （白） 正是家母。
张仪 （白） 你家既住郢都，为何到得这里来？
冯杰 （白） 小人入秦贸易，途染一病，包裹行囊，被人抢去，留我在此，奄奄待死！
（唱） 念小民家贫穷身体微贱，
背乡井抛母妹贸易秦川。
中途路染疾病又遭拐骗，
只留下瘦皮骨举步维艰。
望家乡不能到山高路远，
想母亲不能见料难团圆。
又无亲又无故谁肯怜念！
卧沟渠三昼夜未进半餐。
最苦的病恹恹身麻骨瘫，
铁汉子也难受这样饥寒。
望客官发慈悲救苦救难，
肯施舍数文钱少助盘川。
张仪 （唱） 只见他战抖抖泪流满面，
未必是乞丐人假意讨钱。
又见他年纪幼遭此大难，
引得我眼流泪心神不安。
（白） 冯杰，你求乞数文，有何益济？我本是卫国人氏，怜念你年幼，遭此大难，我送你上郢都，你母子重逢，你意如何？
冯杰 （白） 客官，秦楚相隔千里，岂肯送我还乡？
张仪 （白） 我名张仪。一言既出，岂有更改！
冯杰 （白） 若肯送我回家，便是我重生父母，他日一死相报。
张仪 （白） 我岂是望报之人？乘了牲口，前面饭店更衣。
冯杰 （白） 客官步行，小人怎敢乘骑？
张仪 （白） 有病之人，不可步行。
冯杰 （唱） 想平生和贤士未曾识面，
今何幸承恩德送我回还？
这恩德在生时终生铭感，
若死后做鬼魂结草衔环。
张仪 （唱） 恻隐心人人有有何稀罕？
既许下送你归怎肯虚言！
纵然有千里路不惮迢远，
你须要展愁眉心儿放宽。
（张仪、冯杰、书童同下。）【第四场】
（院子引翟贤同上。）
翟贤 （唱） 奉主命入秦关羁留已久，
幸今朝领回书出了雍州。
好比那出栏虎入山奔走，
更胜似吞饵鱼退了金钩。
（翟贤、院子同下。书童、冯杰、张仪同上。）冯杰 （唱） 陷溺在深渊中蒙人拔救，
这恩德同山海胜似难酬。
但只是恶病缠皇天不佑，
好叫我痛惨惨珠泪常流。
（白） 哎呀，昏杀我也！
张仪 （白） 如此下马来，柳荫树下稍歇一会。
（张仪扶冯杰下马睡。）张仪 （白） 书童，快去乡村中，买些汤水来。
（书童下。）张仪 （白） 哎！
（唱） 头懒抬眼不开面皮黄瘦，
天又冷地又寒霜雪临头。
这时光叫病人怎么经受？
好叫我闷恹恹愁上加愁。
（翟贤、院子同上。）翟贤 （唱） 羡秦邦金城固山川锦绣，
土地阔人殷富万水长流。
果称得千乘国世上少有，
莫怪他起强兵藐视诸侯。
（白） 杨柳树下可是秦国献策的张先生么？
张仪 （白） 正是张仪，莫非翟大夫！见礼了。
翟贤 （白） 见礼了。怎么不见苏先生呢？
张仪 （白） 他已回转洛阳去了。我因舍亲有疾，要送他到郢都去。
翟贤 （白） 如此令亲也是楚人，这等妙极。只是未闻名姓，居住那里？
张仪 （白） 他姓冯名杰，在郢都报恩寺前居住。
翟贤 （白） 又妙了。报恩寺就在相府左右，只是小弟归心似箭，不能奉陪，便在郢都恭候。
张仪 （白） 最好没有。
翟贤 （白） 告别！
（唱） 兹何幸与先生相逢路途，
但只是不能够并马同舟。
在郢都弟诚意扫榻恭候，
那时节肯下顾再说根由。
（翟贤、家院同下。）张仪 （唱） 初相见甚殷勤这样情厚，
不晓得久后来如何相酬？
若是我到楚国功名成就，
倒不妨与此人知心交游。
（书童上。）书童 （白） 相公，买得粥饭一碗。
张仪 （白） 送与冯杰，少吃几口。
书童 （白） 相公快来！冯杰满面流泪，口中无气了。
张仪 （白） 呀！果然无气，快些救醒。
书童 （白） 冯杰苏醒！
相公，他鼻中还有些微气。
张仪 （白） 气尚未绝，急速灌些汤水下去。
（书童灌汤，冯杰吐。）冯杰 （白） 哎呀，好惊人呀！
（唱） 耳边厢哗啦啦虎啸牛吼，
猛听得急嚷嚷气上咽喉。
满身上骨节响毛发齐皱，
吓得我战兢兢满面汗流。
张仪 （白） 冯杰，你既醒了，可认得我吗？
冯杰 （白） 哎，恩人！适才合眼睡熟，梦见二虎相争，出一身冷汗，昏迷半晌。如今自觉身体好了大半。
张仪 （白） 果然好些么？
冯杰 （白） 恩人不信，待我起来行走几步。
（冯杰试行几步。）冯杰 （白） 可喜浑身爽快，七窍清明，全无一点疾病了。请上，受小人一拜！
张仪 （白） 不可不可！莫要劳碌了。
冯杰 （白） 哎！
（唱） 深感你活命恩天高地厚，
好一似苦海中放出慈舟。
沟渠内若不是恩人相救，
这时候魂灵儿已归冥幽。
张仪 （唱） 可怜你困穷途孤身年幼，
遭拐骗染疾病无人援手。
我平生救患难心地忠厚，
幸喜你身体健万事俱周。
（白） 你看前面离汉江不远，我们觅下小舟一只，从水路去吧。
冯杰 （白） 水路最近，只是渡马的船价甚贵。
张仪 （白） 多与他些何妨，你乘了牲口。
冯杰 （白） 小人步行即可，恩人乘上。
张仪 （白） 病虽小愈，不可劳碌，还是乘了去好。
冯杰 （白） 如此小人遵命。
张仪 （白） 正是：
（念） 船中温暖无风尘，
冯杰 （念） 恩人真有圣贤心。
张仪 （念） 秦楚纷纷多义士，
冯杰 （念） 肯救患难有几人？
（张仪、冯杰、书童同下。）【第五场】
（张氏上。）
张氏 （念） 豹头环眼青丝红，像是熊腰步如风。双手善能搏虎豹，愧煞男儿不英雄。
（白） 老身冯门张氏。善能赤手搏虎。遭人诬告，避祸郢都。小儿冯杰，亦有兼人之勇，在外贸易；女儿巧云，倒有如花之貌，每日习学针黹。正是：
（念） 虽无紫诰贵，颇有儿女贤。
（白） 女儿哪里？
（冯巧云上。）冯巧云 （念） 无情红叶落满阶，风吐桂花香自来。
（白） 母亲万福！
张氏 （白） 我儿少礼。你哥哥不久回来，替他做的棉衣，可曾成功了吗？
冯巧云 （白） 尚未缝完，只在今天。
张氏 （白） 这等慢事，取来为娘与你做。
冯巧云 （白） 晓得。
张氏 （白） 女儿要学些殷勤啊！
（念） 三从何用听母言，四德惟有女红先。
冯巧云 （念） 从此勤力学针黹，不敢怠惰半刻闲。
张氏 （白） 这便才是。
（冯杰、张仪、书童同上。）张仪 （唱） 楚地风光胜秦川，
水外有水山外山。
春来秋去鸟声别，
夏日不暑冬不寒。
冯杰 （白） 恩人，这就是寒舍，在外稍待，小人禀过家母，即便来请。
张仪 （白） 最好。
（张仪、书童同下。）冯杰 （白） 母亲万福，孩儿回来了。
张氏 （白） 我儿冯杰？
冯杰 （白） 正是孩儿。
张氏 （白） 哎，儿呀！
（唱） 你瘦的全不像从前模样，
弱怯怯愁切切这等行藏！
进门来跪在地低头萎顿，
惹得娘双目中珠泪汪汪。
冯巧云 （唱） 问兄长因甚的消瘦形象，
这几月离家门贸易何方？
既归家何不与母亲细讲，
为什么无货物大异往常。
冯杰 （唱） 入函关染疾病无穷惆怅，
中途路遇拐子骗去行装。
卧沟渠受寒冷险些命丧，
幸遇了大恩人救我回乡。
张氏 （白） 恩人是谁？从何处相识？怎肯送你回来？
冯杰 （白） 险些忘了。恩人现在门外。
张氏 （白） 如此女儿回避，快去请客。
（冯巧云下。）冯杰 （白） 晓得。
有请恩人。
（书童、张仪同上。）张仪 （念） 曾见门前植五柳，不知堂前有三槐。
冯杰 （白） 这便是家母。
张仪 （白） 妈妈，见礼了。
张氏 （白） 老身也有一拜。请问尊客，高姓大名？
张仪 （白） 愚下姓张名仪，老妈妈想必是善搏虎之人？
张氏 （白） 冯妇就是老身，惭愧惭愧，家无童仆，待老身进去煎茶。
张仪 （白） 如此，有劳妈妈。
张氏 （白） 休得见笑。
（张氏下。院子引翟贤同上。）翟贤 （念） 悬剑候侠士，虚位待贤才。
（白） 去问冯杰，回来了不曾？
院子 （白） 是。
冯杰可曾回来？
冯杰 （白） 回来了。
院子 （白） 启爷！冯杰回来了。
翟贤 （白） 回来了。张先生必然在内。
（张仪、冯杰同出迎。）翟贤 （白） 呀，张先生才到，见礼了。
张仪 （白） 蒙大人先顾有罪。
翟贤 （白） 岂敢。我家丞相，久慕足下英名，差小弟相请，将小弟这双眼也望穿了。请先生去见。
张仪 （白） 小弟初到，明日洁身以谒丞相何如？
翟贤 （白） 哈！丞相望先生，恨不得立刻相见，如何等得一晚？
人来，外面顺轿。
张仪 （白） 哎！
（念） 潭府何须用蠢愚，
翟贤 （念） 英雄到处有相知。
张仪 （念） 虚名多累君相跨，
翟贤 （念） 男儿只患不读书。
（张仪、翟贤、院子同下。张氏捧茶上。）张氏 （白） 客人是翟大人什么朋友？用轿抬去了。
冯杰 （白） 恩人是卫国人，同洛阳苏秦献策秦王，拜恩人为客卿，不中苏秦。恩人弃官而逃，翟老爷入秦修好，所以认得恩人，故此抬去。
张氏 （白） 这等奇男子，我儿从何相交，不惮千里送你回来？
冯杰 （唱） 儿与他何曾有半点交往？
想那日病缠身嚎哭沟旁。
遇恩人施恻隐盘问半晌，
他主仆齐落泪同表悲伤。
即许下送我归驮在马上，
住饭店换衣帽调理药方。
如慈母乳婴儿一般模样，
病稍愈觅船只渡过汉江。
张氏 （唱） 这般样大豪杰可钦可仰，
救我儿活性命断莫轻忘。
若不是大恩人救出罗网，
与我儿怎能够欢会一堂。
（白） 张仪是我家一家恩人，他日此恩不可不报。你去趟船中，搬回行囊，为娘在家杀鸡整席，等候恩人。
冯杰 （白） 孩儿遵命。
张氏 （念） 陌路相逢肯济病，
冯杰 （念） 果称世间义气君。
张氏 （念） 运衰幸遇英雄汉，
冯杰 （念） 时来必报有恩人。
（冯杰、张氏同下。）【第六场】
（四龙套引昭阳同上。）
昭阳 （念） 执掌朝纲在洛阳，结好邻邦振封疆。若还大慰吾主望，楚国威名四海扬。
山河虽小，贤臣功业最高，慢说文优武足，豹略龙韬。
（白） 老夫楚国大丞相，名讳昭阳。钦承王命，爵位高崇，威名远振，朝堂清肃。惟闻圣主之纶音，幕府春融；细阅古人荐藳，闲清官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堂侯！
（堂侯上。）堂侯 （念） 堂上一唤，阶下百诺。
（白） 伺候相爷！
昭阳 （白） 府门有事无事？
堂侯 （白） 诸事完备，只有翟大夫引布衣张仪要见。
昭阳 （白） 可是秦国献三策之人？
堂侯 （白） 正是。
昭阳 （白） 何不早报，传话动乐，有请！
（〖吹打〗。张仪、翟贤同上，昭阳相迎。）昭阳 （白） 请坐，老夫久慕足下，今日幸会。
张仪 （白） 蜗角虚名，怎当上誉？
昭阳 （白） 看茶。翟大夫盛称先生献秦三策，请问其目？
张仪 （白） 其一行仁政，其二选贤才，其三修唇齿。
昭阳 （白） 老夫愿闻效验其详。
张仪 （白） 君行仁政，臣尊礼仪，民知孝悌，亲知尊长，列国谁敢与敌？便是仁义效验，贤才皆从仁义而至。武王治乱之臣十人，便是选贤才之效验；贤才皆能修唇齿，昔我周王，初定天下，八百来朝，便是修唇齿之效验。烦多不能备述，陈大概于丞相。
昭阳 （白） 愿闻！
张仪 （唱） 千乘国百里邦都修仁政，
全仗着行仁义用心安排。
君行仁臣蹈义万民顶戴，
普天下不用招贤才自来。
贤能辅才能治多闻阃外，
列国中皆钦佩唇齿和谐。
章旨多不能述略陈大概，
望丞相将仁义着意主裁。
昭阳 （白） 先生不以兵强列国，专以仁义主天下，即伊尹、周公莫能过也。老夫奏过吾主，必当重用。
张仪 （白） 丞相，你看仪与苏秦一处学业，秦国不中苏秦，仪愿终身布衣，愿丞相俯察微志！
（唱） 念张仪与苏秦同学数载，
入秦邦同献策欲展微才。
我进上三胜策秦王宠爱，
钦赐我上客卿位列三台。
他献的万言书被火烧坏，
因此上同穿了布衣芒鞋。
他如今在洛阳贫穷无奈，
我怎忍在楚邦独立御阶？
昭阳 （白） 如此薄功名而重交情，可亲可羡！先生既不愿，老夫亦不奉屈。明日待聘来苏秦，二虎并驱郢都，与楚有光。
张仪 （白） 丞相过奖。
堂侯 （白） 禀相爷，关上探子来报，有守关将告急文书，要见相爷。
昭阳 （白） 唤他进来。
（探子上。）探子 （白） 相爷在上，报事人叩头献书。
昭阳 （白） 呈文上来。
（昭阳接书念。）昭阳 （白） “守关太守李进为陈奏卫事：探得秦相公公孙衍，提兵廿万伐卫，已出函关，谨此报知。”
那秦兵如何？
（李进上。）李进 （念） 旌旗威武严正，金盔银铠戎装。剑戟森森射日光，果然人强马壮。
急如风送黄叶，势如海水涌狂。个个勇猛似虎狼，何异天神下降！
昭阳 （白） 退下！
李进 （白） 是。
（李进下。）昭阳 （白） 先生，秦卫交兵，若秦得胜，不利于楚，先生何以教我？
张仪 （白） 秦人多贪，不得不防。丞相率兵十万，屯扎武关。秦兵若败，与卫助兵；秦兵若胜，与秦助粮。坐观胜负，两尽人情。
昭阳 （白） 奇策，奇策！多承教训。
张仪 （白） 岂敢！
昭阳 （白） 如此不敢久停，须当早奏吾主，大夫陪先生。传执事车马。
（堂侯下。）昭阳 （白） 失陪了。
（念） 坐议立谈决运筹，书生舌上起戟矛。
（昭阳、四龙套同下。）翟贤 （白） 先生！
（念） 相府喜上又加喜，
张仪 （念） 惟我忧中又添忧。
翟贤 （白） 先生忧些什么？
张仪 （白） 大人，这秦人犯卫，便是灾降祸临。
翟贤 （白） 这是什么灾祸？
张仪 （白） 咳！
（唱） 卫国中决遭过秦人犯界，
真可忧我家中必有祸灾。
慢说是乡党中四邻受害，
可怜我穷窗妇裙布荆钗。
内无亲外无故怎么担待？
又无倚又无靠何处藏埋！
这时节她那里恓惶无奈，
好叫我忍不住血泪满腮。
翟贤 （白） 不必伤悲，吉人自有天相。尊嫂在家，必有亲戚故旧照管。
（内锣鸣。）翟贤 （白） 锣声响亮，必是丞相回府。
（四龙套、堂侯拥昭阳同上。）昭阳 （念） 低头拜见君王宠，罢朝回来文武惊。
（白） 有慢先生！
张仪 （白） 王事为大，何出此言？
昭阳 （白） 吾主甚喜先生妙策，明日发兵守武关，已命人带书敦聘苏秦。先生暂居馆驿，每月送米十石，白银一斤，聘来苏秦，同与先生朝见吾主。
张仪 （白） 卫国乃张仪故乡，秦兵犯境，必要回家探望。
昭阳 （白） 如今吾主有旨，先生回去不得了。大夫奉陪先生回驿。
张仪 （白） 晚生必要回去。
昭阳 （白） 暂住几日。
（念） 粗米淡饭莫嫌轻。
张仪 （白） 岂敢。
（念） 丞相何必屈留人！
翟贤 （念） 自古留人无恶意。
张仪 （白） 哎，妻呀！
（念） 牵人肚肠扯人心。
（众人同下。）【第七场】
（张氏、冯巧云、冯杰同上。）
张氏 （念） 红日西坠露沾衣，
冯巧云 （念） 晚风乍起竹帘移。
冯杰 （念） 备得佳酿待客至，
张氏 （念） 胼胝炊爨鸡黍齐。
冯杰 （白） 母亲，我家贫穷，如今用什么答谢恩人？
张氏 （白） 胡说。活命之恩，岂是金银报答的，我意欲把你妹许他为妻，你意如何？
冯杰 （白） 此人是仁义君子，必不误我妹子终身，但只是他家中有妻，不便出口。
张氏 （白） 既有妻子，作妾何妨？女儿你可愿与他作妾吗？
冯巧云 （白） 凡事但凭母亲，何必问及女儿。
（冯巧云下。）冯杰 （白） 母亲既有此心，且不要提起，日后再商议。
张氏 （白） 这般时候，还不见到来，我儿去在外等候。
冯杰 （白） 是。
（书童、院子、张仪、翟贤同上。）张仪 （唱） 浪滔滔说不尽心头之恨，
翟贤 （唱） 闷悠悠且舒开眼前眉头。
（白） 你是冯杰不是？
冯杰 （白） 小人是冯杰。
翟贤 （白） 好好服侍张老爷。我明日早来接见，若无张先生，相府砍下你的首级。
冯杰 （白） 小人记下了。
翟贤 （白） 失陪先生。
冯杰 （白） 恕不奉送。
翟贤 （白） 岂敢。正是：
（念） 只可设栏待虎走，
（翟贤下。）冯杰 （念） 岂敢开笼放鸟飞！
张氏 （白） 老身备下现成茶饭，请尊客略吃几口充充饥。
张仪 （白） 不用。
冯杰 （白） 既不用饭，恩人吃杯酒解寒。
张仪 （白） 亦不用。
张氏 （白） 酒饭不用，恩人烦恼想是恼我母子慢待么？
张仪 （白） 小可怎敢怪着妈妈！只因楚相昭阳，不放我归，每月送米十担，白银一斤，教翟大夫行监坐守，因而烦恼。
张氏 （白） 这是桩喜事，何必烦恼？
张仪 （白） 妈妈不知！如今秦兵攻卫，家中妻儿年少，无人照看，还说什么喜事！
（唱） 想当年家富豪云梦学艺，
入秦邦为功名离乡抛妻。
似这等兵荒乱干戈满地，
家在卫我在楚怎知凶吉？
冯杰 （唱） 在外人为家国谁不忧虑，
况如今刀兵动不胜惨凄。
觅快船得顺风何妨搬去，
费功夫数十天便可居移。
（白） 明日觅快船一只，就送恩人归家。
张仪 （白） 你不曾听得翟大夫之言？我若去后，相府必要为难于你！
张氏 （白） 既如此说，我老身愿接夫人，不知拙见如何？
张仪 （白） 这个倒也通得。只是兵荒马乱之地，妈妈如何去得？
张氏 （白） 尊客莫要小觑老身，只要你家书童领去，保你夫妻相见！
（唱） 入龙潭进虎穴我也敢去，
入卫邦搬夫人何足为奇？
那怕他秦兵乱卫兵齐起，
但有人拦阻路尽斩首级。
张仪 （唱） 忙舒开两道眉改忧作喜，
老妈妈这智勇古罕今希。
我这里笑嘻嘻躬身施礼，
我结发全靠着妈妈扶持。
张氏 （白） 何用尊客挂心？夜已深了，快些修书；老身收拾行囊，鸡鸣就要启程。
张仪 （白） 你家可有笔砚，借来一用。
冯杰 （白） 晓得。待小人取来。
（冯杰下，取笔砚上。）冯杰 （白） 待小人磨墨。
（冯巧云暗上。）冯巧云 （念） 有语休在闺中提，怨女一样盼佳期。
（白） 奴，冯巧云。我兄为报恩，与母亲欲将奴家许配张仪为妾，但不知张仪容貌如何？待奴躲在黑暗之地，窃看一番。
（冯巧云偷看。）冯巧云 （白） 哎呀，果然仪表不凡也！
（唱） 只见他面容儿如花还细，
俏风流俊身体件件皆奇。
在灯下飞龙蛇如同儿戏，
难怪他说秦王口吐珠玑。
轻富贵重交情疏财仗义，
料此人必不能常穿布衣。
虽则是他家中早有伉俪，
我这里领母命愿执帚箕。
张仪 （白） 书已写完。
冯杰 （白） 我替恩人封裹，恩人只用图书罢。
（鸡鸣。）冯巧云 （白） 雄鸡已鸣，想必母亲来了。
（唱） 东方白晓星上鸡鸣齐起，
屏风后怎容得我身棲迟。
假若是母亲见多有干系，
急抽身进绣房免惹是非。
（冯巧云下。张氏上。）张氏 （唱） 整行装不觉得时光短促，
猛抬头又只见残月坠西。
问尊客修家书可曾齐备？
张仪 （白） 完备多时。
张氏 （唱） 容老身即起程怎敢延迟。
（白） 我儿与书童，快去觅船。
冯杰 （白） 孩儿晓得。
（冯杰、书童同下。）张仪 （白） 妈妈，将书信好好收藏，中途遇兵，须要保重些。
张氏 （白） 哎！
（唱） 急切切引得我杀人心起，
铁罗汉难近身恩人休疑。
想当年在晋国三虎群至，
我冯妇两手空不惧毫厘。
况如今有宝剑腰间悬系，
万马营亦敢去斩将夺旗。
劝先生放宽心不必忧虑，
我保你夫妻们相逢在即。
张仪 （唱） 实不知老妈妈这般奇异，
引得我笑嘻嘻大展愁眉。
兵乱日深感你这样周济，
太平年作儿女侍奉朝夕。
（冯杰上。）冯杰 （白） 船已觅下了。书童在船上等候母亲登舟。
张仪 （念） 承蒙妈妈去奔走，
张氏 （念） 锦帆高挂坐中流。
冯杰 （念） 天风倘助行人便，
张氏 （念） 专保鸠鸟到河洲。
冯杰 （白） 孩儿送母亲上舟。
张氏 （白） 不消，只陪尊客。
（众人自两边分下。）【第八场】
（吕远延上。）
吕远延 （念） 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洲春色阑。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杖拥千官。
（白） 下官赵邦黄门官吕远延是也。官居近侍，职司奏章。曙色大放，寒露将收，时值赵王登殿，只得丹墀伺候。
（苏秦上。）苏秦 （念） 一自云梦入函关，秦邦落第又说燕。燕依合纵复说赵，人情反复似波澜。
（白） 小生苏秦，蒙燕王旨意，差我来说赵王，恨无相识，只得闯进禁门。
吕远延 （白） 足下是哪个所差？
苏秦 （白） 在下是燕国使臣苏秦。
吕远延 （白） 莫非是作万言书的苏先生？
苏秦 （白） 正是。
吕远延 （白） 久仰。
苏秦 （白） 惭愧惭愧！
吕远延 （白） 久仰先生，今奉燕命来见吾主，待下官传奏。
苏秦 （白） 全仗大人。
（苏秦、吕远延自两边分下。四太监、大太监引赵侯同上。）赵侯 （念） 灵鹊绕殿展愁眉，评论应着贤才能。声名流播列国闻，夜梦飞熊入禁门。
有人助我纵横计，同盟歃血共摈秦。
（白） 孤，名肃，世袭赵侯，守疆建业，自信有余。但只是一件不足，大丈夫不能横行列国，反制于秦，每每痛恨，念念含羞。
内侍，传奏事官。
大太监 （白） 传奏事官。
（吕远延上。）吕远延 （白） 臣吕远延，愿吾主千岁！
赵侯 （白） 卿有何事？奏来！
吕远延 （白） 燕文王差使臣苏秦来谒见吾主，不敢直见，伏乞降宣。
赵侯 （白） 宣他来见。
吕远延 （白） 领旨。
苏先生面君！
（苏秦上。）苏秦 （白） 臣布衣苏秦，奉燕王使命，愿吾侯千岁！
赵侯 （白） 燕国想必无人，差使布衣来谒孤，可笑可笑！
苏秦 （念） 无才紫袍即布衣，有智布衣胜紫袍。
赵侯 （白） 出口先说出“才智”二字，必是藏珠待价之人。卿是何处人，如何得遇燕王？细细奏与孤知。
苏秦 （白） 千岁！
（唱） 洛阳省太平庄有我家舍，
云梦山拜王禅门下学业。
入雍州我献策秦王不解，
将一卷万言书用火焚烈。
黄金尽貂裘损朋友凑借，
乃不惮千里路朝拜燕阙。
燕文王授重禄臣不受谢，
奉使命入盛邦故来进谒。
赵侯 （白） 卿是进万言书之人，孤闻名久矣。平身。
苏秦 （白） 千岁！
赵侯 （白） 卿既奉命而来，必有奇谋，有益于赵邦。
苏秦 （白） 奇谋尽有，只恐君侯不行耳。若听臣言，地方百里而可以王，何况赵邦沃野千里，而受制秦人之下手？
赵侯 （白） 孤受制于秦，惧秦强暴，卿用何计制之？
苏秦 （白） 当今山东之国，惟赵为强。赵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兵车千乘，粮支三年，粟红百仓，将勇兵强，国实民富，俯首降秦，何其太懦！
（唱） 昔周王治天下扫尽妖孽，
与功臣分土地建功立业。
列国中名诸侯纷纷俊杰，
哪一家都算是先君枝叶？
秦与赵皆都是天子酬谢，
一般是周王臣何必惧怯？
肯用臣合纵计臣即叩别，
共抗秦六国中君臣大悦。
赵侯 （白） 黄门官，与先生看座。
苏秦 （白） 臣不敢坐。
赵侯 （白） 孤要领教，请坐。
苏秦 （白） 臣谢坐。
赵侯 （白） 先生适才说合纵计以抗秦，孤愿闻合纵计原由。
苏秦 （白） 臣常观地图，列国之地，过秦万里，兵车多秦十倍；倘若六国合并力攻，秦何难破之？今秦恐吓诸侯，必欲割地求和者，损人而利己也。列国诸侯，谁不痛恨？六邦君臣，个个切齿。依臣合纵，约会六国合一，聚于洹水，交盟定誓，联为唇齿；秦攻一国，五国同救；但若背盟，诸侯攻伐，秦虽强暴，安能与天下相争哉！
（唱） 众诸侯因割地不得宁贴，
趁此时讲合纵必然联结。
都约定聚洹水盟章早写，
祭天地同设誓神前歃血。
六国君如唇齿都有赖借，
抗秦邦全不费半点周折。
乞君侯臣愿做传书使者，
往列国将合纵分明细说。
赵侯 （白） 听先生之言，大开茅塞，孤准合纵，立心无他。
苏秦 （白） 谢君侯慨允。
赵侯 （白） 赐卿客车百乘，黄金百锭，白璧百双，锦缎千匹，封为武安君，合纵长，佩相印，班房更衣。
苏秦 （白） 愿吾主千岁！
（念） 试看言顺日，便是运通时。
（苏秦下。严备上。）严备 （白） 守关将有告急表文，主公过目。
赵侯 （白） 守关太守，申表呈上。
严备 （白） 臣严备稽首顿首：为秦卫交兵之事，秦将公孙衍统百万之貔貅，列千里之烟火；卫军迎敌，犹如驱羊斗虎，胜似饥鹰扑鹊；损兵四万有余，主将丧命，失车千乘；卫主心寒，割河外之十城，求目前之苟安；谨此报知，乞上主裁。
赵侯 （白） 啊！公孙衍这等厉害，倘若加兵于赵，如何了得？合纵计多半难成了！
严备 （白） 主公何不宣苏相来讲？
赵侯 （白） 速宣他上殿。
严备 （白） 主公有旨，苏相上殿！
（苏秦上。）苏秦 （念） 忽听君王宣，连步上龙廷。
（白） 臣苏秦候旨，愿主公千岁。
赵侯 （白） 卿家平身。适才报道：秦将公孙衍出师伐卫，卫折兵四万，弃车千乘，割河北十城求和。一时提兵侵赵，合纵之计怎成？
苏秦 （白） 主公宽心。韩、卫二国未灭，秦必不敢加兵于赵，虽然秦兵到来，臣自有妙策擒拿。
赵侯 （白） 丞相高才，算无遗策，且在相府居住，以防秦人，平定之后，再说六国。
苏秦 （白） 臣遵旨。
赵侯 （念） 秦人虎踞视眈眈，
苏秦 （念） 臣有妙计塞函关。
赵侯 （念） 洹水定盟恐非是，
苏秦 （念） 合纵连横岂为难！
（众人自两边分下。）【第九场】
（张妻上。）
张妻 （念） 三载分离珠泪汪，一旦相逢谢上苍。
（张氏上。）张氏 （念） 今夜天上双星照，试看仙郎渡鹊桥。
（白） 娘子！这便是寒舍，待我叩门。
我儿开门。
（冯巧云上。）冯巧云 （念） 望断云山不见到，忽听门外唤声高。
（冯巧云开门。）冯巧云 （白） 母亲回来了？
张氏 （白） 回来了。见过张娘子。
冯巧云 （白） 夫人万福。
张妻 （白） 怎敢当这样称呼？既是妈妈令嫒，只是姐妹相呼。
冯巧云 （白） 奴就是姐妹称呼罢。
张氏 （白） 最好，快去与你姐安排接风酒饭。
冯巧云 （白） 晓得。
（冯巧云下。）张氏 （白） 恩人在哪里？
（张仪上。）张仪 （念） 牵肠挂肚从今了，烦恼忧愁一齐扫。
（白） 妈妈一路辛苦！
张氏 （白） 岂敢！见过令夫人。
张仪 （白） 娘子呀！
（唱） 不才夫游列国事有凑巧，
为功名把恩情一旦相抛。
撇贤妻在家中无倚无靠，
连累你守空房受尽煎熬。
张妻 （唱） 扑簌簌珠泪儿腮边垂掉，
虽相逢又不敢哭声嚎啕。
说什么为功名多受烦恼，
多因是夫妻们命里所招。
张仪 （白） 我夫妻同拜妈妈！
（张仪、张妻同拜。）张氏 （白） 回拜。
张仪 （唱） 多谢你冒风雪去急来早，
张妻 （唱） 深感你千里路不惮迢遥。
张仪 （唱） 这恩德我夫妻终身难报，
张妻 （唱） 将妈妈当母亲侍奉昏朝。
张氏 （唱） 因小儿在秦国奄奄病倒，
蒙先生救他命恩如山高。
虽赴汤纵蹈火断不推掉，
何须提搬家眷少代其劳。
张仪 （白） 卫与秦战，妈妈如何行走？
张氏 （白） 莫要说起，提起倒也惊怕。
（念） 但见那愁云满地，杀气冲霄；秦兵扬天盖地，卫军东奔西逃；
马踏山川，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