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
俞素秋：旦
韩玉姐：旦
韩臣：丑
张少莲：小生
俞仁：老生
俞安人：老旦
鸾英：旦
书童：丑
鸾凤：旦
江海：丑
熊瑞：生
沈富庆：丑
中军：净
陈智：生
官媒：彩旦
剧情
明代，钱塘富户俞仁，有女素秋，幼许书生张少莲。其后，俞仁因见张少莲落魄，又闻朝廷将选秀女，欲以其女应选，乃逼令张少莲退婚。俞素秋母女闻知，深为不满。计议之下，俞素秋将自己所戴玉钏一对拿出，命丫鬟鸾英持其中一只往张少莲处，嘱其变卖，以为迎娶之资；另一只则交母亲收存。张少莲有学友韩臣，本为浪荡子弟。一日为张少莲看守门户。鸾英至张少莲处，误以韩臣为张少莲，向其诉明原委，韩臣陡生歹念，勒逼鸾英领之与俞氏母女相见，并骗得与俞素秋成亲。是夜，窃贼江海入俞家偷盗，杀死俞安人及鸾英，劫去衣物、玉钏。行至中途为更夫追捕，将包袱遗落于张少莲门首。翌晨，张少莲见门前遗物，立待寻物之人，反被俞家家人诬之为盗，逮送至俞仁处。俞素秋见张少莲与昨日之人迥异，知被骗失节，羞愤自刎。俞仁将张少莲扭至钱塘县衙。适县令熊瑞往接御史陈智，由二衙沈富庆代审。沈富庆将张少莲屈打成招，入狱。韩臣之妹玉姐，见其兄腕上戴有玉钏一只，甚为喜爱，累次索取未得。适江海往韩臣家售卖玉钏，韩玉姐与之交易未妥，江海反从韩玉姐口中闻知韩臣也有玉钏一只，遂乘机窃得。不想正值熊瑞接官经此，将之捕获。御史陈智在钱塘下马，与县令熊瑞一同复审张少莲一案，传来韩臣。韩玉姐好奇，亦随之上堂，并为佐证往事，案情大白。韩玉姐爱慕张少莲，自愿与之成婚，陈智从中撮合，二人成为夫妇。
注释
《勘玉钏》又名《诓妻嫁妹》，系我（荀慧生）二十余年前，根据古典小说《喻世明言》中之《陈御史巧勘金钗钿》一回改编而成。一九三四年八月二十七日首次演出。我前后分饰二角：前为闺门旦，扮俞素秋；后为花旦，扮韩玉姐。此次付印之前又重新作了校订。
【第一场：退婚·赠钏】
（俞仁上。）
俞仁 （笑） 哈哈哈哈！
（二黄散板） 闻听得选秀女私心庆幸，
素秋女有丽质可伴至尊。
轻生男重生女原是正论，
女入宫父则是国戚皇亲。
（白） 想我俞仁，在这钱塘县内可算首富，只是有钱无势。今日闻得朝廷广选秀女，想我女儿俞素秋，天姿国色，若被选进宫去，定获君宠，那时我岂不是攀龙附凤，平步青云了么！
（笑） 哈哈哈。
院子 （内白） 张相公，随我来。
张少莲 （内白） 来了。
（院子引张少莲同上。）张少莲 （二黄散板） 俞家何事将我请，
莫非催促早完婚？
院子 （白） 张相公请到。
（院子下。）张少莲 （白） 参见岳父。
俞仁 （白） 慢来，老夫往日与令尊虽有婚约，只是你还未曾迎娶，我看还是叔侄相称的好。
张少莲 （白） 这个……小侄遵命，叔父拜揖。
（张少莲拜揖。）俞仁 （白） 罢了，请坐。
张少莲 （白） 告坐。不知叔父呼唤有何见谕？
俞仁 （白） 当年令尊在世之时与老夫曾有婚约，只是如今小女娇养成性，恐不能与你撑持门户。
张少莲 （白） 叔父说哪里话来，先人盟约，小侄岂敢违背！只是如今小侄家道贫寒，恐其迎娶之后有累令媛清苦，小侄立誓奋发攻读，有日功成名就，自当及时完婚，还望叔父体谅下情，延缓婚期。
俞仁 （白） 贤侄，想自古以来怀才不售者多矣！贤侄何日功成名就，谁能逆睹？如今小女年已标梅，岂可久待闺中。
张少莲 （白） 若依叔父之见呢？
俞仁 （白） 依我之见，贤侄日后发迹，当可另缔高门，小女陋质不足以奉君箕帚，你我还是两便了吧。
张少莲 （白） 叔父敢有悔婚之意？
俞仁 （白） 此乃两全之计。
张少莲 （白） 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俞仁 （白） 当初你我两家一样豪富，今非昔比了。
张少莲 （白） 好好好，你既嫌贫爱富，大丈夫何患无妻！你我两家从此割断丝萝。
俞仁 （白） 有志气，聘礼庚帖呢？
张少莲 （白） 明日两相抵换。告辞！正是：
（念） 不作儿女态，婚姻两丢开。
（张少莲下。）俞仁 （笑） 哈哈哈哈。
（白） 看他不出倒是个有志气的男子。
（二黄散板） 一介寒儒有血性，
三言两语退了亲。
（俞安人上。）俞安人 （二黄散板） 又听前堂声阵阵，
不知何故闹纷纷！
（白） 员外。
俞仁 （白） 啊，安人来了，快快请坐。
（笑） 哈哈哈！
俞安人 （白） 方才你与何人争争吵吵？
俞仁 （白） 张少莲。
俞安人 （白） 他到此何事？
俞仁 （白） 是我唤他退亲来了。
俞安人 （白） 啊，退亲？
俞仁 （白） 安人哪，张少莲乃一介寒儒，家徒四壁，你我的女儿若与他结亲，岂不大大的玷辱我家门庭？
俞安人 （白） 哎，张少莲如今虽然贫穷，日后定有出头之日。
俞仁 （白） 他是个穷秀才，有什么出头之日！
俞安人 （白） 啊！
俞仁 （白） 如今朝廷广选秀女，素秋女儿容颜娇好，若被选进宫去，定受恩宠，侥幸封宫伴驾，我们便是皇亲国戚，我做个堂堂国丈，你也就是皇上的丈母娘了。
俞安人 （白） 我来问你，亲事可曾退却？
俞仁 （白） 这倒不劳多虑，未用三言两语，俱都办妥了。
（笑） 哈哈哈哈！
俞安人 （白） 哎呀，我把你这老天杀的强盗啊！
（二黄散板） 见利忘义无人性，
一意孤行退了婚。
女儿若是入宫禁，
空负红颜葬青春。
（鸾英上，暗听。）俞仁 （白） 住了！
（二黄散板） 退亲之事今已定，
誓将女儿送宫廷。
俞安人 （白） 如此胡为，我就与你拚了吧！
俞仁 （白） 这还了得！
（二黄散板） 打你几拳灭你的火性，
（俞仁打。鸾英下，拉俞素秋同上。）俞素秋 （二黄散板） 爹爹为何打娘亲？
向前跪倒珠泪滚，
哎呀，爹娘啊！
（俞素秋跪。）俞素秋 （二黄散板） 二老休争闲事情。
俞仁 （白） 老乞婆，我看在女儿份上，暂且不计较于你。
俞安人 （白） 老天杀的，你要退亲我定不与你干休。
鸾英 （白） 员外、安人别生气啦，难道小姐在这里跪着，你们老两口子就不心疼了吗？
俞仁、俞安人 （同白） 不是这个小丫头提起，我倒忘怀了。
女儿起来。
俞素秋 （白） 多谢爹娘。
俞仁 （白） 老乞婆，这祥好的女儿，我岂肯把她嫁与那穷酸？读书人是穷断了筋！
俞安人 （白） 老天杀的，这样好的女儿，如何不嫁读书之人哪！
鸾英 （白） 得了，老太太，您就少说两句吧。
老员外您也别生气啦，您到后堂歇息去吧。
俞仁 （白） 嗯，此事看是由我还是由你？气煞我也！
（俞仁下。）俞素秋 （白） 啊，母亲，不知为了何事与爹爹争吵起来？
俞安人 （白） 哎，乃是为了我儿身上所起。
俞素秋 （白） 既是为了女儿，何妨对女儿言明呢？
俞安人 （白） 再休提起，只因你父嫌那张少莲贫穷，与他退了亲了，要将我儿送往宫廷应选。
（俞素秋惊。）俞素秋 （白） 哦，原来爹爹他主张要……哎，母亲，且不闻女儿入宫门，青春葬坟茔么？
俞安人 （白） 是呀，入得宫去便无出头之日，你我母女也无见面之期，万万不能应允，你快快想个主意把亲事挽回才好。
俞素秋 （白） 这个……
（俞素秋难以启齿。）鸾英 （白） 老大太您真气糊徐了。
俞安人 （白） 怎么？
鸾英 （白） 您想呀，小姐是闺门幼女，她的婚姻，您怎么能叫她自己拿主意呀？
俞安人 （白） 她的婚姻不叫她自己拿主意，叫哪个拿主意呢？
鸾英 （白） 没想到老太太真开通。
小姐，既是老太太叫您拿个主意，您就拿个主意吧，这是您一辈子的大事，日后享福受罪可就瞧您的了。您瞧您怎么不说话呀，我真替您着急。
俞安人 （白） 哦，有了！鸾英，你去到张家催他迎娶小姐过得门去。哪怕那个老天杀的反悔！
鸾英 （白） 好。就这么办啦。老太太、小姐，我走啦。
（鸾英欲出门。）俞素秋 （白） 鸾英慢来。
鸾英 （白） 得，小姐说了话啦，我等会再走。
俞安人 （白） 儿呀，你为何阻拦于她呀？
俞素秋 （白） 母亲请想：张家既然贫寒，哪有银钱迎娶，鸾英此去岂不是空走一趟么？
鸾英 （白） 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俞安人 （白） 可也说的是呀，这个么……哦，有了，鸾英，你快去将我的私房银于取来二百两与张少莲送去，叫他急速迎娶。
鸾英 （白） 是了，我拿银子去。
（鸾英欲出门。）俞素秋 （白） 鸾英转来。
鸾英 （白） 我在这儿哪。
俞安人 （白） 啊，你为何又拦阻于她呀？
俞素秋 （白） 不是哟，想母亲的银钱我爹爹素来是晓得的，况且又是为了女儿婚姻之事，若用母亲银两，日后被爹爹知道，你二老岂不又要吵闹？
鸾英 （白） 对呀，这可怎么办哪？
俞安人 （白） 依你之见呢？
俞素秋 （白） 女儿这里有玉钏一对，价值五百金，叫鸾英与张生送去，叫他变卖，足够迎娶的了。
俞安人 （白） 就依我儿。快把玉钏与她。
俞素秋 （白） 这……
鸾英 （白） 小姐，这是您的终身大宁。用不着害羞，您快把玉钏给我吧。
（俞素秋脱钏，递鸾英。）俞安人 （白） 哪用得了许多，与他一只也就够了。
（俞安人接钏。）俞素秋 （白） 哦，与他一只！母亲，这一只呢？
俞安人 （白） 为娘收存，做个纪念吧。
（俞安人戴上一只，另一只交鸾英。）鸾英 （白） 我可要走了。小姐，您还有什么嘱咐我的话吗？
俞素秋 （白） 哎，鸾英啊！
（俞素秋哭。）鸾英 （白） 您别哭啊，有话您就说吧。
俞素秋 （二黄原板） 小鸾英你与我多亲近，
可算得同心合意人。
奴自幼与张郎婚姻订，
又谁知我爹爹又嫌贫。
退亲又想结秦晋，
母女们商量把巧计行。
无奈那张家贫寒甚，
因此上赠玉钏暗通情，
叫他变卖要早娶奴的身。
我把玉钏交付你，
你今此去莫稍停。
千言万语说不尽，
世上最苦哇苦不过妇女们。
鸾英 （二黄散板） 小姐暂把悲痛忍，
婚姻大事我担承。
（鸾英下。）俞安人 （二黄散板） 母女且在后堂等，
谅她此去有佳音。
（俞素秋搀俞安人同下。）【第二场：诓妻·窃钏】
韩臣 （内白） 啊哈！
（韩臣上。）韩臣 （念） 虽读经史百家，不懂道德仁义。看见路柳墙花，当作文章佳句。
（白） 在下韩臣，也算是小秀才，刚才在家里跟我妹妹吵了两句嘴，出来躲躲闲气。这两天老没见张少莲，我不免去找他聊聊天去。
（韩臣走圆场。）韩臣 （白） 说着说着到了。
少莲兄开门来。
张少莲 （内白） 来了。
（张少莲上。）张少莲 （二黄散板） 俞仁作事真可笑，
通家之好一旦抛。
（张少莲开门。）张少莲 （白） 哦，原来是韩兄，请进。
韩臣 （白） 正要进去。
（张少莲、韩臣同入。）张少莲 （白） 请坐。
韩臣 （白） 正要坐下。
（韩臣坐。）张少莲 （白） 哎！
韩臣 （白） 哎！
张少莲 （白） 韩兄为何长叹？
韩臣 （白） 你问我呀，我还要问你呢！你为什么唉声叹气的？
张少莲 （白） 小弟为了婚姻之事。
韩臣 （白） 巧啦，你为婚姻，我也为婚姻，咱们两人不愧为朋友，连倒霉都倒在一块儿了。
张少莲 （白） 韩兄，小弟为了俞仁嫌贫爱富打退亲事。你娶妻多年，难道你的岳父也要退亲不成吗？
韩臣 （白） 跟那个挨不上。你敢情不知道啊，我虽然娶妻多年，可是我媳妇早跟人家跑了。我今天不是为老婆，我是为我妹妹。
张少莲 （白） 噢，令妹也跟人家跑了么？
韩臣 （白） 我们家没有那个德行。我是说我妹妹韩玉姐人有人才，文有文才，就是老找不到合适的主儿，成天吃我喝我，天长日久我受的了吗？
张少莲 （白） 韩兄差矣，令妹依靠自家兄长，理所当然。
韩臣 （白） 啊，照你这么一说，她合算得吃定了我啦，那我就熬着吧。真格的，那俞仁老夫子，打退婚姻，你就认可了吗？
张少莲 （白） 他既然嫌贫爱富，小弟何必攀他？
韩臣 （白） 话可不是这么说，那俞素秋长的跟天仙一样，退了亲多可惜呀！要是我，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啊！
张少莲 （白） 大丈夫何患无妻？
（苍头上。）苍头 （白） 张相公开门来。
张少莲 （白） 门外有人唤我，待我看来。
（张少莲出门。）韩臣 （白） 是谁找你呀？
（韩臣跟出。）苍头 （白） 吏部王老爷请相公过府一叙，有事相商。
张少莲 （白） 你且先回，我随后就到。
苍头 （白） 是。
（苍头下。）韩臣 （白） 既然你要出门儿，剩我一个人我也不呆看了，改日再聊吧。
（韩臣欲走。）张少莲 （白） 韩兄且慢，韩兄若无别事，烦劳代看门户，小弟少时便回，还有一篇文章请韩兄批阅。
韩臣 （白） 那也好，没事我看书消遣，等你回来，可快点啊。
张少莲 （白） 如此暂别了。
（二黄散板） 门户烦君代照料，
（张少莲出门，韩臣送出。韩臣回，从桌上拿书看。鸾英上。）鸾英 （二黄散板） 路径不识心内焦。
（鸾英与张少莲碰面，鸾英开口欲问，张少莲急下。）鸾英 （白） 大概是这儿吧，我冒问一声。
张相公在家吗？
韩臣 （白） 怎么有人找他？
鸾英 （白） 张相公。
韩臣 （白） 哦，女子之声，倒要开门看来。
（韩臣开门。）韩臣 （白） 是哪位呀？
鸾英 （白） 请问这儿是张少莲张相公的家吗？
韩臣 （白） 正是，你找他作什么？
鸾英 （白） 我是俞府的丫头，名叫鸾英，只因我家员外嫌贫退亲，想把小姐送宫选秀。安人、小姐都不愿意，故此打发我来找张相公商议个办法。
韩臣 （白） 哦，你可认识那张相公？
鸾英 （白） 不但我不认识，就是连我们老安人和小姐也不认识呀！
韩臣 （白） 那么你远瞧。
鸾英 （白） 没有人哪。
韩臣 （白） 近看。
鸾英 （白） 噢，莫非您就是张相公？
韩臣 （白） 嗯嗯嗯。
鸾英 （白） 姑老爷恕婢子不知，我这儿有礼了。
韩臣 （白） 嗯哼，罢了。安人、小姐叫你于什么来了？
鸾英 （白） 请姑老爷早日迎娶小姐。
韩臣 （白） 唉，我一贫如洗，如何能娶小姐呀？
鸾英 （白） 老安人也想到这儿啦。小姐有玉钏一只，价值二百五十金，请您变卖就能办喜事啦。
（鸾英递钏。）韩臣 （白） 鸾英啊，我决不负岳母大人美意与小姐的盛情，变去玉钏即速迎娶。只是我意欲面谢安人、小姐以表我韩……
鸾英 （白） “韩”什么呀？
韩臣 （白） 寒儒是个知礼的秀才，并且还有许多言语要见安人、小姐当面一诉，鸾英你带我去一趟吧。
鸾英 （白） 有什么话您对我说，我替您转送不就行了吗。
韩臣 （白） 夫妻衷肠的话，岂是旁人转达的呀？好鸾英，你带我前去吧。
鸾英 （白） 那可不行，我家员外、安人家教谨严，叫家下人要是看见可不是闹着玩的。您赶快迎娶小姐过门，有什么话说不了哇！
韩臣 （白） 听这话碴儿，你是不带我去呀。好了，你把王钏带回去，就说我有意功名，无意迎娶。你把玉钏拿去吧。
（韩臣假意递玉钏。）鸾英 （白） 张相公您别生气呀，我带您去就是啦。
韩臣 （白） 这不结了？咱们说走就走。
（韩臣出门带门，边说边走。）鸾英 （白） 张相公，可是这么着，到那儿您可别耽误，说个三言两语就走。
韩臣 （白） 那你就放心吧。
鸾英 （白） 我们花园有个后门，咱们从那儿进去，您可别嚷嚷，什么事都有我哪。
韩臣 （白） 我记下了。
鸾英 （白） 到了。您跟我进来。
（书童上，扫地。）书童 （白） 鸾英，你身后怎么有一个人哪？
鸾英 （白） 没有人。干你的活吧。
书童 （白） 有人，我看见了，你是维？
韩臣 （白） 我……姓张。
鸾英 （白） 去去去，你胡说八道的。
书童 （白） 叹，你姓张啊，好啊，你胡乱带人，我给你告诉员外去。
（鸾凤端茶上。）鸾凤 （白） 书童，你跟谁说话哪？
书童 （白） 鸾凤你看，鸾英带进一个人来，我问他姓什么，他说他姓张。
鸾英 （白） 少说废话。
鸾凤 （白） 鸾英，你怎么胡带人哪？我去给你告诉安人去。
鸾英 （白） 你快走吧，老安人那儿找你哪。多管闲事！
（鸾凤、书童自两边分下。）鸾英 （白） 您瞧您这个人，真讨厌，不让您说话，您怎么说话哪，您还说您姓张！
韩臣 （白） 他问我吗，我不说？
鸾英 （白） 下回可别说了，幸亏碰见的是他们，还不要紧。你别看他们俩那么大个子，他们都怕我。
韩臣 （白） 那你怕谁？
鸾英 （白） 我怕我们小姐呀。
韩臣 （白） 你们小姐怕谁呀？
鸾英 （白） 小姐怕我们安人哪。
韩臣 （白） 安人又怕谁呢？
鸾英 （白） 怕员外呀。
韩臣 （白） 那么你们员外又怕谁？
鸾英 （白） 我说您怎么那么贫哪？别说闲篇啦，那就是上房，您在那儿等一会，我去给您回禀一声。
韩臣 （白） 哎，我等着，你快点啊。
（鸾英进门。）鸾英 （白） 有请老安人。
（俞安人上。）俞安人 （白） 鸾英，你回来了？
鸾英 （白） 不但我回来了，张相公也来了。
俞安人 （白） 啊，我叫你送钏，你怎么将他带进来了？
鸾英 （白） 他说一定要面谢安人，我也拦不住。
俞安人 （白） 如此，请来相见。
鸾英 （白） 姑老爷。安人有请。
韩臣 （白） 嗯哼，鸾英带路。
鸾英 （白） 好，又来了。
（鸾英进。）鸾英 （白） 张相公，这就是我们老安人。
韩臣 （白） 啊，岳母在上，小婿大礼参拜。
俞安人 （白） 贤婿少礼，请坐。
韩臣 （白） 告坐。
俞安人 （白） 我命鸾英催你迎娶，贤婿不可迟缓。
韩臣 （白） 自当遵命，多蒙岳母垂爱，赐钏迎亲，恩同再造。小婿有意与小姐相见一面，以吐衷怀，望岳母大人见允。
俞安人 （白） 这，你们是未过门的夫妻，怎好相见？
韩臣 （白） 岳父退婚，小姐坚贞不变，足见小姐多情，若不相见，小婿岂不是个无情少义之人了吗？
俞安人 （白） 鸾英，你看，见得的么？
韩臣 （白） 反正人家早晚还不是小俩口，您别死心眼啦，见了面说几句话，这有什么呢！
俞安人 （白） 好，请你家小姐前来。
鸾英 （白） 是了。
有请小姐。
（俞素秋上。）俞素秋 （白） 鸾英何事？
鸾英 （白） 姑老爷来了，老安人请您相见。
俞素秋 （白） 张郎在此，怎好相见？你对夫人言讲，我还是不去的好。
鸾英 （白） 老安人，小姐说不见的好。
韩臣 （白） 她害臊，我拉她去。
（韩臣欲出。）俞安人 （白） 待我去唤。
（俞安人出门。）俞安人 （白） 儿呀，随为娘进来，有话与你商议。
（俞安人强拉俞素秋同入内。）俞安人 （白） 呀，这就是你的……
（俞安人向韩臣。）俞安人 （白） 这是我的女儿。
韩臣 （白） 啊，小姐，小生有礼了。
俞素秋 （白） 还礼。
韩臣 （白） 啊，小姐，小生闻得小姐深明大义，不满令尊退亲，又命丫鬟姐赠钏，足见小姐多情呀。
俞素秋 （白） 女子贵在从一而终，奴与你虽未成亲，名份早定，还望早日迎娶。
俞安人 （白） 是呀，你将玉钏变卖，早日迎娶过门，免得她父将她送选秀女，我也就放心了。
韩臣 （白） 呀，岳母，小婿有话不好启齿。
俞安人 （白） 有话请讲。
韩臣 （白） 我有一个绝妙之策，不如今晚先行成亲，以后再行花烛之礼，想木已成舟，老员外也无可奈何，若将已婚之女送入宫去，他还有欺君之罪呢！
俞安人 （白） 这个……
韩臣 （白） 岳母，此乃燃眉之急，若不如此，小姐一旦被选入宫去，青春断送，姻缘难成，悔之晚矣！
俞安人 （白） 这……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俞素秋 （白） 啊，母奈，苟且之行，岂不玷辱名分，还望三思。
俞安人 （白） 哎呀，儿呀，贤婿所言，也还有理，迟恐有变，今有为娘作主，也不算苟合。依我看来，不如成亲，哪怕那老天杀的反悔，如此为娘也就放心了。
俞素秋 （白） 使不得吧。
韩臣 （白） 小姐，你要通权达变哪。
俞素秋 （白） 这……
韩臣 （白） 小姐呀，小生决无他意，情愿对天一表。
（韩臣跪。）俞安人 （白） 女儿，你看贤婿一片痴情，他是不会变心的，早晚你二人总要成亲，你就答应了吧。
俞素秋 （四平调） 张郎苦把人缠绕，
定要今夜鸾凤交。
老母从旁多劝导，
为儿婚事备操劳。
母意郎情难拂掉，
何去何从费推敲。
羞得我低头无计较，
不言不语暗心焦。
韩臣 （白） 小姐来呀。
（韩臣拉俞素秋同下，鸾英急上。）鸾英 （白） 老安人，员外爷回来啦，这可怎么办哪？
俞安人 （白） 哎呀，这个老天杀的。不想此时他回来了。
鸾英，你去看守小姐房门，天明以前送张相公从后门出去。我到前面与员外周旋一番，快去。
鸾英 （白） 是了。
（鸾英下。俞安人走圆场，往上场门一看。）俞夫人 （白） 幸好他已在前面安歇，我也要回房去了。这只玉钏是我女儿之物，我要好好与她保管。看看天色不早。
（〖起二更鼓〗。）俞夫人 （白） 我也要安歇了。
（俞安人打哈欠，入帐。江海上，走边。）江海 （念） 小子叫江海，操刀把人宰。高来又高去，办货不用买。
（白） 这两天手头有些贫困，看今夜月色不明，正好到俞家偷盗。走。
（江海越墙，入房，摸索。）俞安人 （白） 有贼！
江海 （白） 看刀！
（江海杀俞安人，开箱取包袱。）江海 （白） 老太太手上有只玉镯子，我也把它拿去。
（江海脱钏。）江海 （白） 待我出水。
（江海下。韩臣、俞素秋同上。）韩臣 （二黄散板） 再不想与小姐姻缘成就，
俞素秋 （二黄散板） 女儿家做此事难免娇羞。
韩臣 （二黄散板） 看天色已不早鸡鸣时候，
（鸾英上。）鸾英 （二黄散板） 快开门放张郎莫要停留。
（白） 开门哪！
（韩臣、俞素秋同惊。）韩臣、
俞素秋 （同白） 谁呀！
鸾英 （白） 我是鸾英，员外爷回家啦，快开门！
俞素秋 （白） 快快与她开门。
（韩臣开门。）鸾英 （白） 小姐，您大喜啦，员外回来了，天也不早啦，张相公快快跟我走吧。要是员外知道了可就糟啦！
韩臣 （白） 哎，小姐，我走啦。
俞素秋 （白） 鸾英，快快送张郎出去吧。
（俞素秋下。）鸾英 （白） 张相公随我来。
（鸾英、韩臣同走圆场。）韩臣 （二黄散板） 乘无人潜出门我的算计已就，
最可叹好夫妻不能到头。
（韩臣哭。）鸾英 （白） 小姐过门之后，你们夫妻不就百年好合了吗？
韩臣 （白） 过门？哎，甭提啦。
（韩臣出门。）韩臣 （白） 鸾英，我走了。
（韩臣下。鸾英关门，走圆场。）鸾英 （白） 这回可一块石头落了地了。
（江海上。）鸾英 （白） 有贼！
（江海杀死鸾英。）江海 （白） 又是一条人命，待我出水。
（江海下。院子上。）院子 （白） 哎呀，鸾英被人杀死！
有请员外。
（俞仁上，书童随上。）俞仁 （白） 何事？
院子 （白） 鸾英被杀死了！
俞仁 （白） 有这等事，看看丢失什么物件无有？
（院子进内看。）院子 （白） 启员外：安人也被人杀死了！
俞仁 （白） 待我看来。
哎呀！
（二黄散板） 一见安人丧了命，
怎不叫人痛伤心！
（白） 哦，今夜可有形迹可疑之人来过无有？
书童 （白） 昨天晚上小的看见鸾英带着一个人，我问他姓什么，他说姓张。
俞仁 （白） 姓张……怎样打扮？
书童 （白） 书生打扮。
俞仁 （白） 怎么书生打扮？哦，这一定是张少莲这个小奴才，你们快快到他家把他扯来见我。
（院子、书童同允，同下。）俞仁 （念）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白） 哎，安人哪……
（俞仁哭，下。）【第三场：巡更·惊盗】
（二更夫同上。）
更夫甲 （念） 终日巡更走街巷，
更夫乙 （念） 天明犹敲五更梆。
更夫甲 （白） 伙计请了。
更夫乙 （白） 请了。
更夫甲 （白） 巡更守夜就此走走。
（江海夹包裹上，想溜走。）更夫甲 （白） 拿住贼啦……
江海 （白） 我不是贼，贼往那边跑了。
（江海急跑下，包裹掉地。）更夫甲 （白） 哟，跑啦，追呀。
更夫乙 （白） 追呀，别叫他跑了！
（二更夫同追下。）【第四场：守遗·被诬】
（张少莲上。）
张少莲 （念） 何事嘈杂扰清梦？东方鱼白落繁星。
（张少莲开门，出门看见包袱。）张少莲 （白） 啊，哪里来的包裹？君子不拾路遗之物，持我进去。哎呀，不好，这丢包裹之人定有急用，倘被旁人拾去反为不美，我不免在此替他看守，谅他少时定要前来寻找。
（院子、书童、青袍同上。）院子 （白） 那不是我家的包裹吗？
（书童拾包裹。）书童 （白） 这是老安人屋里的包袱。
张少莲 （白） 既是你家之物，即请拿去。
（张少莲欲入。）院子 （白） 张相公，这包裹是哪里来的？
张少莲 （白） 我不晓得是哪里来的。
院子 （白） 书童，你看见的可是此人？
书童 （白） 东西倒是对，人吗，可跟我昨个看见的不大一样。
院子 （白） 如此你我回去禀复员外就是。
书童 （白） 员外爷正在盛怒之下，我们不带人回去，怎么交差呀？管他是与不是，既有包裹定有嫌疑，我们糊里糊涂的拉他回去见员外交差就得了。
院子 （白） 张相公，就烦你辛苦一趟吧，见了员外你自己分辩就是。
张少莲 （白） 我与他已然退婚，我是不去的。
书童 （白） 此时由不得你了！伙计们拉拉扯扯去见员外。
张少莲 （白） 哎，我是不去的，我是不去的！
（众人扯张少莲同下。）【第五场：哭灵·自刃】
（设灵堂。丫鬟扶俞素秋孝服同上，拜。鸾凤上。）
俞素秋 （反二黄慢板） 素秋女只哭得泪如雨降，
千呼万唤叫不过儿的亲娘。
昨夜晚母女们何等欢畅，
又谁知今日里两样风光。
也不知是何人凶恶狂妄，
无冤仇杀害了奴的萱堂。
娘已死婚姻事必有趋向，
女孩儿到此时进退茫茫。1
（俞仁上。）俞仁 （白） 儿啊，不要啼哭了，你母亲的仇人已然有了下落了。
俞素秋 （白） 怎么，杀我母亲的仇人拿获了？
俞仁 （白） 拿获了！
俞素秋 （白） 但不知是何人呢？
俞仁 （白） 就是张少莲！
俞素秋 （白） 怎么，就是那张少莲？爹爹，不是张少莲！
俞仁 （白） 就是那小小奴才。已经人脏俱获，怎说不是呢？
俞素秋 （白） 怎么，人脏俱获了？哦爹爹，不知是些什么脏物？
俞仁 （白） 不过是些包裹衣服等物。
俞素秋 （白） 哦，那包裹之中可有一只玉钏？
俞仁 （白） 什么玉钏？
俞素秋 （白） 就是女儿我……
俞仁 （白） 什么？
俞素秋 （白） 哎，母亲哪……
俞仁 （白） 你为何这样变脸变色？
俞素秋 （白） 老母一死，怎不叫女儿悲恸！
（俞素秋哭。）俞仁 （白） 不必啼哭，你且在此守灵，我去盘问那个小畜生去了。
俞素秋 （白） 爹爹，想此事定不是张少莲所为。
俞仁 （白） 你哪里知道！只因为父与他退亲，是他怀恨在心，夜入我家盗取财物，杀死你母，还有哪个不成！为父去了。
俞素秋 （白） 爹爹，不是那张少莲吧！
（俞仁下。）俞素秋 （白） 哎呀，且住！不想爹爹竟把张少莲当做杀人凶犯，我想张少莲定不能做出此事。我不免去往前庭偷听，看我爹爹是怎样的审问哪。
（二黄快板） 事事万般难猜想，
杀人未必是张郎。
潜踪蹑足去观望，
心急之时足也忙。
（四青袍押张少莲同上，院子、书童随上，撞见。）俞素秋 （白） 你们押的是何人哪？
院子、书童 （同白） 张少莲。
俞素秋 （白） 怎么，张少莲么？你们只怕认错了吧。
张少莲 （白） 我正是张少莲，你乃何人？
俞素秋 （白） 这个……奴家俞素秋。
张少莲 （白） 噢，你就是俞素秋俞小姐，我与你虽有夫妻之约，但如今你父已经打退婚姻，你前来见我做甚？
俞素秋 （白） 你到底是何人哪？
张少莲 （白） 我当真是张少莲。
俞素秋 （白） （哭头）啊……我那夫哇！
（四平调） 素秋心中刀扎样，
珠泪纷纷洒素裳。
我为郎君把老母的命来丧，
我失呀……
张少莲 （白） 失什么？
俞素秋 （四平调） 我失身错配野鸳鸯。
你今若得明冤枉，
别访高门去求凰。
张少莲 （白） 好一个别访高门去求凰！你父嫌我贫穷，你也嫌我贫穷，分明是一祥的心肠！
俞素秋 （白） 张郎，你道我嫌你贫穷么？
张少莲 （白） 这有两样不成？
俞素秋 （四平调） 都只为不嫌你贫穷境况，
才落得失贞节我无有下场。
可怜我到此时有话难讲，
张少莲 （白） 你讲了半日，我是一点也不得明白呀！
俞素秋 （四平调） 这件事总是我自己荒唐。
张少莲 （白） 什么荒唐不荒唐，我怎么一点也不明白？
俞素秋 （白） 哎呀，张郎啊！这都是我一人不好，连累了你，此时我又不能出头与你明冤。请上受我一拜！
院子、书童 （同白） 走！
（四青袍、院子、书童拉张少莲同下。俞素秋昏倒。鸾凤上。）鸾凤 （白） 小姐醒来，小姐醒来！
（俞素秋惊醒。）俞素秋 （白） 鸾凤，张相公呢？
鸾凤 （白） 被他们拉走打官司去了。我搀您回房休息会吧。
（鸾凤搀俞素秋同走圆场，进门，俞素秋坐。）鸾凤 （白） 小姐您饿了吧？我给您拿饭去。
俞素秋 （白） 不用。
鸾凤 （白） 我给您端茶去。
俞素秋 （白） 也不用。
鸾凤 （白） 也不喝茶，也不吃饭，您要干吗呀？
俞素秋 （白） 这个……
鸾凤 （白） 噢，我明白了，大概昨天晚上那个张少莲和今天他们带走的这个张少莲八成不是一个人吧？
俞素秋 （白） 这……
鸾凤 （白） 要是一个人还好，要不是一个人，我说小姐，那可就糟了。
俞素秋 （白） 你且退去，唤你再来。
鸾凤 （白） 我去给您弄饭去，呆会您可想着叫我。
（鸾凤下。）俞素秋 （白） 哎呀，且住！方才鸾凤倒提醒于我，我悔不该昨晚误落他人的圈套，毁坏我的贞节，老母因我而死，我那未婚的丈夫也因我遭受不白的冤枉，我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唉，我死……我就是死。
（俞素秋想，拿剪刀。）俞素秋 （二黄散板） 无情的剪子冰雪样，
结我的终身就好惨伤。
可叹我身死贞节丧，
死无面目见张郎。
（俞素秋自刺。鸾凤上。）鸾凤 （白） 小姐，哎哟，可了不得了！小姐自杀了！
（鸾凤出门。）鸾凤 （白） 有请员外，小姐自杀了。您快看看去吧。
（俞仁上。）俞仁 （白） 有这等事，尸首现在哪里？
鸾凤 （白） 在这儿。
俞仁 （白） 哎，儿……呀……我女儿一死，一定是由张少莲所起，张少莲哪，小奴才！我不杀你誓不为人。鸾凤好好料理你家小姐的尸首，我要去到县衙，再告他一状。
（俞仁下。鸾凤自上场门下。）【第六场：谬审·成冤】
（四青袍、二公差、门子引熊瑞同上。）
熊瑞 （引子） 官居县令，与黎民，判断冤情。
（念） 爱民方是父母官，两袖清风法度严。愿效昔年包孝肃，赏善罚恶断奇冤。
（白） 下官熊瑞，明室为臣，官授钱塘县令。今当升堂理事之期。
左右，放告牌搭出。
（旗牌上。）旗牌 （白） 上司公文到。
（熊瑞离位迎接。）旗牌 （白） 中丞有令，今有御史陈大人到任，命钱塘县出境迎接。
熊瑞 （白） 遵命。
（旗牌下。）熊瑞 （白） 有请二衙沈老爷。
门子 （白） 有请沈老爷。
沈富庆 （内白） 啊哈。
（沈富庆上。）沈富庆 （念） 当年当四衙，如今升二衙，二衙倒比四衙大，四衙比二衙多两牙。
（白） 沈富庆参见堂翁。
熊瑞 （白） 少礼，请坐。
沈富庆 （白） 唤小官上堂，有何台谕？
熊瑞 （白） 今有御史陈大人到任，中丞命我前去迎接，烦劳足下暂护县印。
沈富庆 （白） 小官遵命。
熊瑞 （白） 左右，带马。
（西皮散板） 上司公文休怠慢，
（熊瑞上马。）熊瑞 （西皮散板） 迎接朝廷钦命官。
（熊瑞下，二公差、门子同下。）沈富庆 （白） 待我升堂理事。
（院子持包裹上。）院子 （白） 叩见老爷。
沈富庆 （白） 你是哪儿来的？
院子 （白） 小人是俞仁俞员外家奴。只因秀才张少莲夜入内室，杀死安人并丫鬟鸾英，劫去衣物，特来报案。
沈富庆 （白） 待我出票拿人，我说来呀！
院子 （白） 老爷，凶犯已然带到了。
沈富庆 （白） 怎么着，你已然把他带来了？好极了，给我带上来！
（四青袍带张少莲同上。）张少莲 （白） 参见老父母。
沈富庆 （白） 张少莲，你是读书之人，既读孔孟之书，必达周公之礼，你怎么当起强盗来了？
张少莲 （白） 生员乃是读书之人，怎能为盗？此乃是天大的冤枉！
沈富庆 （白） 对呀，我说你也不能做强盗不是，到后面待茶。
张少莲 （白） 多谢老父母。
（张少莲下。）沈富庆 （白） 俞管家，张相公冤枉，你回去吧，这场官司不要打了！
院子 （白） 老爷还未曾审问，怎知他冤枉？
沈富庆 （白） 他自己说是冤枉，那还有什么假的不成吗？
院子 （白） 老爷不可信他一面之词，总要审问。
沈富庆 （白） 怎么，一定要审？
好，我说来呀，再把张少莲带上来。
（张少莲上。）张少莲 （白） 老父母。
沈富庆 （白） 张少莲，你可不对呀，你拿了人家东西，又杀了人，就该实话实说，你怎么不说实话，还喊冤枉啊！
张少莲 （白） 生员实是冤枉，求老父母作主。
沈富庆 （白） 俞管家，人家张相公说实是冤枉，你怎么偏说他杀人劫财哪！
院子 （白） 现有脏证在此，那还有什么冤枉？
沈富庆 （白） 得了呗，你们一边说冤枉，一边说不冤枉，这案子没法审！
来呀，全都给我揈下堂去。
（俞仁上。）俞仁 （白） 老爷揈不得，俞仁又来报案了。
沈富庆 （白） 俞员外来了，请坐。
俞仁 （白） 我是来告状的。
沈富庆 （白） 俞员外，你又来告哪一个呢？
俞仁 （白） 我告那张少莲奸骗了我的女儿。
沈富庆 （白） 俞员外，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俞仁 （白） 怎么是我的不是了？
沈富庆 （白） 常言说家丑不可外扬，张少莲奸骗了你的女儿，此乃是一件丑事，你怎么跑到老爷大堂上嚷嚷来了！
俞仁 （白） 我女儿羞愧自尽，人命关天，我要那张少莲与女儿抵命。
沈富庆 （白） 你要他偿命，那容易呀，当着老爷我的面儿，你把他掐死不就得了吗！
俞仁 （白） 还望老爷审问。
沈富庆 （白） 怎么，还望我审问？
好，我说张少莲，告诉老爷你怎么奸骗他的女儿？你可说实话，别挤兑我！
张少莲 （白） 生员不会做出此事。
沈富庆 （白） 我瞧也没这回事吗。
俞员外，张相公说没这么回事。
俞仁 （白） 老爷，审案必须用刑，不用刑罚，他焉能招认！
沈富庆 （白） 怎么，还得用刑？
来呀，把张少莲和俞仁拉下去，每人打四十大板。
俞仁 （白） 我是原告，你打我不得。
张少莲 （白） 我乃有功名在身之人，你打我不得。
沈富庆 （白） 你是原告，我打不得；你有功名，我也打不得。干脆老爷我趴下，你们打我四十。
俞仁、张少莲 （同白） 真是个糊涂的官员！
俞仁 （白） 老爷何不将张少莲的功名革掉，然后再打！
沈富庆 （白） 先把他的功名革掉？
好，我说来呀，拿我名帖去到学馆，将张少莲功名革掉。
青袍甲 （白） 是。
（青袍甲下。张少莲摘去头巾，跪。）张少莲 （白） 太爷。
沈富庆 （白） 嘿，这个主意真灵，我把他的帽子摘了，他就给我跪下了。
我说来呀，去把俞员外的帽子也给我摘掉。
俞仁 （白） 老汉并无功名。
沈富庆 （白） 那就算了吧，把张少莲拉下去重打四十。
（二公差同打张少莲。）沈富庆 （白） 有招无招？
张少莲 （白） 实实冤枉，不能招认。
沈富庆 （白） 不招？再给我重打四十。
（二公差同打张少莲。）张少莲 （白） 受刑不过，情愿招认。
沈富庆 （白） 招来！
张少莲 （白） 件件是实。
沈富庆 （白） 叫他面供。传禁卒。
（张少莲面供。禁卒上。）沈富庆 （白） 钉肘收监，退堂。
（禁卒拉张少莲同下。沈富庆挟包裹。）沈富庆 （白） 我说俞员外，你看这官司我审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包公在世也不过如此呀！得了，再见吧，再见，再见。
（沈富庆下。）俞仁 （白） 请了，请了。
好一个不明白的官长！
家院带路。
（西皮散板） 家院带路回家转，
（家院下。韩臣上。）韩臣 （西皮散板） 只见俞翁在街前。
（白） 这不是俞老员外吗？
俞仁 （白） 老夫正是俞仁。兄台何以认识于我？
韩臣 （白） 哎呀，哈哈哈！满县城里谁不认识您哪。
俞仁 （白） 兄台上姓？
韩臣 （白） 在下姓韩。请问老员外跟谁打官司去了。
俞仁 （白） 哎，与那张少莲，兄台不必问了。
韩臣 （白） 张少莲？他是好人哪！
俞仁 （白） 兄台哪里知道！这个奴才，杀死老妻奸骗小女，已蒙县尉沈老爷将他定了罪了。
韩臣 （白） 这位老爷可有些糊里糊徐啊！
俞仁 （白） 他糊除，我明白。
韩臣 （白） 他糊徐，你也……
俞仁 （白） 怎么样？
韩臣 （白） 你也不怎么样。改日再会，改日再会。
俞仁 （白） 请了，请了，请了。
（俞仁下。）韩臣 （白） 哎呀，没想到我作的事，会叫张少莲给顶上了。真是冤有头债有主，活该我走运。我也别在外头多蹓跶了，赶紧回家躲两天去。就此走走！
（数板） 急急走，走慌忙，回家去见小姑娘。小姑娘，秉性刚，灵牙利齿她比我强，我们兄妹虽是一母养，就是秉性不一样，妹妹是天真美丽又大方，哥哥是吃喝嫖赌、游手好闲、吊儿郎当。只因我作下缺德事，害得人家夫妻不久长，这件事千万别叫我妹妹她知道，她要知道我活遭殃，一定得把我告到公堂上，到那时我的小命要见阎王，见阎王。
（韩臣下。）【第七场：货钏·获盗】
韩玉姐 （内白） 啊哈！
（韩玉姐上。）韩玉姐 （念） 玉为肌骨铁为肠，闺阁少女义红牧。武艺虽然无半点，雄心压倒聂隐娘。
（白） 我，韩玉姐。哥哥韩臣乃是本城一个秀才，他娶了一小媳妇，两人性情不和，马马虎虎的就离开了。这两天我哥哥好象有什么心事似的，总是不太高兴，我看他手上带着一只玉钏，也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我和他要了好几天他也没给我。今天一早又出去啦，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去到门口盼望他回来。正是：
（念） 要知心腹事，但听口中言。
（韩玉姐出门。韩臣上。）韩臣 （西皮散板） 离了县衙回家转，
心中有事不安然。
韩玉姐 （白） 哥哥。
韩臣 （白） 妹妹。
韩玉姐 （白） 唉，哥哥，你从哪儿来呀？
韩臣 （白） 我从衙门口来。
韩玉姐 （白） 啊，哥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好秀才应该在家里读书，为什么老到衙门口去做什么哪？
韩臣 （白） 妹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韩玉姐 （白） 怎么是我的不是了呢？
韩臣 （白） 好姑娘应该不出闺门，你怎么到大门口来站着呢？
韩玉姐 （白） 你说我是大姑娘不应该站在大门口呀？那不要紧的，我进去就得了。
韩臣 （白） 不应该上衙门口也容易呀，我回家去不就得了。
韩玉姐 （白） 哥哥，你真狡猾！
（韩玉娘随说进门。）韩玉娘 （白） 哥哥请坐。
韩臣 （白） 坐着、坐着。
韩玉姐 （白） 哥哥，你到衙门口去作什么了？
韩臣 （白） 妹妹，我打听了一件要紧的事。
韩玉姐 （白） 什么要紧的事呀？哥哥。
韩臣 （白） 咱们街坊张少莲，妹妹你是知道的。
韩玉姐 （白） 张少莲，我知道，是个俊俏的书生，是个小白脸，长的好看着呢，我知道。
韩臣 （白） 得了吧，什么小黑脸、小白脸，这都不像姑娘说的话。
韩玉姐 （白） 我就要这样说，本来人家长的好看嘛！
韩臣 （白） 我就不许你说。
韩玉姐 （白） 我偏要说哪。
韩臣 （白） 就不许你说。
韩玉姐 （白） 我偏要说，我偏要说。
韩臣 （白） 那你要说，你就说。
韩玉姐 （白） 哥哥，张少莲怎么了？
韩臣 （白） 张少莲哪，闹出人命案来了。
韩玉姐 （白） 哟，张少莲闹出什么人命案来了呀？
韩臣 （白） 只因为他老丈人说他贫穷，把亲退了，他这么一气呀，就夜入他老丈人家中杀死了他的岳母，还杀了一个小丫鬟，奸骗了俞家的小姐，妹妹你说他可气不可气？
韩玉姐 （白） 你说这话我就不信，人家张少莲是个书生，哪能做出这样的缺德事呢！不定是哪个做的缺德事，诬赖人家张少莲。哥哥你说对不对呀？
韩臣 （白） 我说妹妹，张少莲和你有亲？
韩玉姐 （白） 没有。
韩臣 （白） 和你带故？
韩玉姐 （白） 也没有。
韩臣 （白） 是呀，既不沾亲，又不带故，张少莲闹出命案来了，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不依不饶的！
韩玉姐 （白） 人家是好人哪，我就不信。
韩臣 （白） 人证、物证全在，还有什么假的呀？
韩玉姐 （白） 我看人家就是好人，不定是哪个混帐东西做的。
韩臣 （白） 得了，得了，咱俩别说人家的事，和咱们也无关，我睡觉去了。
（韩臣打哈欠，露出玉钏。）韩玉姐 （白） 啊，哥哥，我又看见了，这只镯子，也不是咱们家的；我和你要了好几次，你都不给我，你一小男人家带着镯子多不好看呀！哥哥，你这只镯子是哪里来的呀？给我得了。
韩臣 （白） 这只镯子来的可不容易，你要我的命都成，这只镯子可不能给你。
韩玉姐 （白） 谁给你的呀？
韩臣 （白） 是个女朋友送给我的。
韩玉姐 （白） 啊，哥哥，你真不老实，你怎么交了女朋友了呀？
韩臣 （白） 反正怎么说这只镯子不能给你。你要是要，以后我给你打一只。不要玉的，我给你打金的；不要金的，我给你打翡翠的。
韩玉姐 （白） 不嘛，哥哥，我就要这只。
（韩玉姐抢。）韩臣 （白） 得了吧，你看你还有样吗！越大越没出息，和哥哥上脸来了。直说要金的买金的，要翡翠的，我给你买翡翠的，你怎么偏要这只不可呢！
韩玉姐 （白） 不给我，我不要，看你变脸变色的，说话支支吾吾，一定做了什么缺德事了！你就是做了什么缺德事，也该告诉我的哟！
韩臣 （白） 不许胡说，我要睡觉去了。
（韩臣下。）韩玉姐 （西皮散板） 只要改恶能向善，
兄妹之间何相瞒！
（江海上。）江海 （白） 卖杂货呀，谁要我的杂货呀！
韩玉姐 （白） 什么叫唤哪，我出去看看。
哎，你叫唤什么呀？
江海 （白） 我这儿吆喝哪，什么叫唤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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