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剧本
京剧《金玉奴》又名:《鸿鸾禧》《豆汁记》《棒打薄情郎》剧本唱词
京剧剧本  2020-02-12

角色

金玉奴:旦
莫稽:小生
金松:丑
林润:老生
二杆:丑
三杆:丑
报录人:丑
林夫人:老旦
甄一臣:生
丫鬟:旦

剧情

书生莫稽,落魄行乞。值严冬风雪,饥寒交迫,倒卧于乞丐头领金松门首。金松外出未归,其女金玉奴倚门盼父,见莫稽倒卧雪中,心甚不忍,将之唤进门内,以豆汁与彼暖腹充饥。金玉奴见莫稽仪表不凡,甚为爱慕,待父归家后,得父允许,与莫稽结为夫妇。大比之年,莫稽入都赴试,得中进士,出任江西德化县正堂。一旦荣显,即憎金玉奴出身微贱,乘赴任行舟江中,推金玉奴落水,并将金松逐去。金玉奴为江西巡按林润所救。林润问明原委,收为义女,并差人将金松寻回。德化县本为林润所辖,林润乃伪称欲以己女妻莫稽。莫稽因得攀上司,喜出望外,欣然进入洞房,不想痛遭棒打。金玉奴当众斥责莫稽薄情负义。林润激怒,将莫稽冠戴摘去,令其回衙听参。金玉奴仍留林润处侍奉老父。

注释

《金玉奴》是传统戏,原名《鸿鸾禧》。但旧本有鸿鸾星照命,强调婚姻本天定,含有封建迷信色彩。情节上,我(荀慧生)认为莫稽忘恩负义,是十足的反面人物,而旧本为维护“一女不嫁二夫,必得从一而终”的封建礼教,偏要在棒打之后,使二人言归于好,破镜重圆。我每演至此,总感心情压抑,甚为金玉奴不平。但多少年来,一直如此演出,未加改动。
一九五九年,北京市直属艺术表演团体会演,我以此戏列为个人参加会演剧目,但不欲照搬老本,计划重新改编,使《金玉奴》以新面目出现于会演舞台。改编工作于一九五九年初开始,保留传统精华,则去鸿鸾星的迷信宿命情节,精炼语言和场子;最主要的是将原剧大团圆结尾改为不团圆收束。当年六月改编完成后,即行试演,我自饰金玉奴,沈曼华饰莫稽,朱斌仙饰金松,陈喜兴饰林润。演出后,曾经展开讨论,虽也有人主张仍以团圆结尾为好,但大多数同志以为不团圆的收束,更为有力。近年来,我的弟子们均按此改本演出。

 


【第一场:风雪访松】1

(二杆、小杆甲、小杆乙、小杆丙同上。)

二杆   (数板)    每天为了混两饱,反正总得出去嚎,挨门挨户一劲儿敲,直想进去自己找。谁想惹了蹲门雕,又扯裤子又扯袄,只好跟它去摔跤,可怜两腿和两脚,阔人专养狗来把穷人咬,哪管穷人吃不饱。

(三杆上。)

三杆   (数板)    为求肚皮饱,豪门把饭讨。

     (白)     哟喝,咱们怎么都见着了!哟,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二杆   (白)     哥哥,你甭提了!今儿个要了一天也没人给。走到一个大宅门儿,我刚一张嘴要,好!就出来一只又肥又大的大黄狗,咬了我一口。

三杆   (白)     你怎么不留点神哪!你不知道财主家养狗就为看门咬穷人吗,这真是有饭养狗,不给穷人吃。我倒有个主意,咱们还是去金松大哥那儿找落儿去吧。

二杆   (白)     想咱们这一拨要饭的,自从金松大哥当了头儿,真是处处照顾咱们,咱们可就吃了饱饭了。

三杆   (白)     嘿,金大哥真不错,大家有个要不着的时候,到怹那儿,别管杂合菜吧、稀粥烂饭吧,准叫你吃饱了出来。

二杆   (白)     不但金大哥不错,就是怹那个姑娘玉奴,你别看她生在要饭的家里,头是头脚是脚,大哥不在家,刷锅洗碗家务事都是她。这个姑娘待人还厚道呢,嘴也甜,多会儿见着总是叔叔长大爷短的,有规矩极了!真比那好吃懒做的大宅门的姑娘强的多了,真是家贫出孝子呀!

三杆   (白)     咳!你还提出孝子哪,金大哥哪儿有儿子呀?怹就是这么一个姑娘。将来要是一出门子,又有谁照顾怹呀!

二杆   (白)     说的就是哪!

三杆   (白)     你看今儿个天阴的这么沉,这么大的雪,金松大哥又给大宅门照应喜事去了,将来怹要是走不动爬不动,那还不是咱们哥儿几个的事吗?

二杆   (白)     对了,不放心!一块儿去看看怹吧。

小杆甲、
小杆乙、

小杆丙  (同白)    好吧,咱们一块儿走。

二杆   (白)     走着,走着。

(众人同下。)

【第二场:救稽结亲】

莫稽   (内白)    好冷哪!

(莫稽上。)

莫稽   (南梆子)   大风雪似尖刀单衣穿透,

             肚内饥身寒冷乞讨街头。

     (白)     天哪!大雪漫头,寒风刺骨,饥肠辘辘,气息奄奄!哎呀,眼见得就要冻饿而死了啊!

     (南梆子)   可惜我满腹中文章锦绣,

             但不知何日里才得出头!

     (白)     哎呀!

     (西皮散板哭头)一霎时腹内痛难以行走!

(莫稽双袖抱肩。)

莫稽   (西皮散板哭头)穷秀才只落得倒卧街头!

(莫稽扬袖捂头,倒卧。)

金玉奴  (内白)    啊哈!

(金玉奴上。)

金玉奴  (念)     青春正二八,生长在贫家。绿窗人寂静,空负貌如花。

(金玉奴归座。)

金玉奴  (白)     我,金王奴。爹爹金松,乃是本城一个杆儿上的,就是花子头儿。清早起来给人家照看喜事去啦,天到这般时候,还不见他老人家回来。方才听得门外扑通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不免去到门外望看!

     (西皮原板)  人生在天地间心要忠厚,

             富与贵贫和贱何必忧愁。

             老爹爹为衣食东奔西走,

             雪地里步难行叫我担优。

(金玉奴出门见大雪纷飞,畏寒缩身却步捂耳,取手帕掸两肩及胸部飞雪。)

金玉奴  (白)     哟,好大的雪呀!怎么他还不回来呢?

(金玉奴在门前张望,走向上场门,走向下场门,无意中足部碰到卧倒的莫稽。)

金玉奴  (白)     哟,哪儿来的这么一个倒卧呀!

莫稽   (白)     哼哼哼!

金玉奴  (白)     哟,还有点气儿哪。

             我说啥,你醒一醒!

(莫稽苏醒。)

莫稽   (白)     哦,原来是位小姑娘。

金玉奴  (白)     是我呀,你是作什么的?

莫稽   (白)     我乃是饥寒人哪。

全玉奴  (白)     噢,你是个要饭的!为什么躺在我们家门口哪?

莫稽   (白)     哎,天降大雪,身上寒冷,倒有两三餐未曾用饭,故而倒卧你家门首。

金玉奴  (白)     怎么着,你有两三餐未曾用饭啦,哎哟,怪可怜的!我们家里有的是豆汁,给你一碗充充饥,你看好不好啊?

莫稽   (白)     如此,多谢小姑娘。

金玉奴  (白)     外头风大,你可得到院里去。

莫稽   (白)     多谢小姑娘。

(莫稽站立不起,两足疼痛难行。)

莫稽   (白)     咳!两足疼痛,难以行走。

金玉奴  (白)     你走不动啊。难道说我还抱着你不成吗!

莫稽   (白)     如此,我就爬了进去吧。

金玉奴  (白)     对啦,你爬进来吧。

(莫稽爬进门。)

莫稽   (白)     爬进来了。

金玉奴  (白)     你这儿等着。

     (西皮摇板)  谁怜你饥寒人风尘已久,

             穷人中才真有漂母一流。

     (白)     你等着。

(金玉奴下。)

莫稽   (白)     唉!

     (西皮摇板)  今日里受饥寒姑娘相救,

             也是我命不绝天赐糜粥,

金松   (内白)    啊哈!

(金松上。)

金松   (西皮摇板)  每日里吃的是残茶剩酒,

             替人家守门户倒也风流。

             做丐头众弟兄举我为首,

             回家来坐草堂无忧无愁。

     (白)     嘿嘿嘿!

莫稽   (白)     原来是位老丈。

金松   (白)     老账?先甭提老账,咱们先说新账!你是干什么的?

莫稽   (白)     我乃是饥寒人哪。

金松   (白)     噢,饥寒人?是个要饭的。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干什么的?

莫稽   (白)     请问老丈,你是做什么的?

金松   (白)     我是花子头儿,专管这要饭的,你要饭也有要饭的规短,不在门口要,你怎么跑到我们的院子里来要啦?

莫稽   (白)     啊,老丈,不是我要进来的。

金松   (白)     不是你要进来的,哪一位拿红白帖儿把尊驾您给请来的?

莫稽   (白)     有位小姑娘她叫我进来的。

金松   (白)     什么?哪儿的这么一位小姑娘啊?

莫稽   (白)     里面那位小姑娘,她叫我进来的呀。

金松   (白)     唗!唗!再给你个唗!我们姑娘叫你进来的?好,我把她叫来问问,要真是她叫你进来的还则罢了,要不是她叫你进来的,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莫稽   (白)     老丈你去问哪。

金松   (白)     那是我得问。

             玉奴、丫头,你给我走出来吧!

金玉奴  (内白)    来了。

(金玉奴手端豆汁上。)

金玉奴  (西皮散板)  听呼唤不由我双眉喜透,

             声如吼怒不休是何缘由?

             走向前施一礼爹爹好否——

金松   (白)     你这叫怎么回事呀?你气死我喽!

     (西皮散板)  你叫我大杆头脸面全丢。

金玉奴  (白)     爹呀,您回来啦。

金松   (白)     我回来啦,我回来啦,我的家么我不回来,我又嘚儿回来啦!

金玉奴  (白)     爹呀,您跟谁生这么大的气呀?

金松   (白)     我跟你,我跟你,我简直地就跟嘚儿你!

金玉奴  (白)     您跟我生气,难道说女儿我还有什么不好吗?

金松   (白)     唉,孩子!自从你母亲去世,我打这么点拉扯你这么大,我可不容易呀!实指望你长大成人,给你嫁夫找主,怎么我这么会儿不在家,你怎么把个卖零碎绸子的叫到家里来啦?要是教街坊四邻看见,好说不好听的,再说也观之不雅呀!我是你爸爸。咳!教我说你什么呀!

金玉奴  (白)     我道为了什么,原来就为的是他呀?

金松   (白)     不为他还为的是我吗?

金玉奴  (白)     您别生气,听我慢慢地跟您说。

金松   (白)     说你的吧。

金玉奴  (白)     清晨起来,您老人家给人家照应喜事去啦。

金松   (白)     那是咱们爷们的差事呀。

金玉奴  (白)     天到这般时候,还不见您老人家回来。

金松   (白)     我的事情忙。

金玉奴  (白)     是我放心不下,到门口望看您去啦。

金松   (白)     那是你一点孝心。

金玉奴  (白)     没想到,偏偏我就遇到他啦。

金松   (白)     他便怎么样?

全玉   (白)     奴他躺在咱们门口,哪有见死不救的呢,咱们爷俩都是热心肠的人。

金松   (白)     管闲事也得问清楚了哇。

金玉奴  (白)     是我问他是干什么的,他说是饥寒人。

金松   (白)     哦,要饭的。

金玉奴  (白)     他说倒有两三餐未曾用饭。

金松   (白)     他不愿意吃你管他哪!

金玉奴  (白)     我想咱们家有的是现成的豆汁。给他一碗半碗,叫他充充饥解解饿,常言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回得家来不问青红皂白,跟女儿我生这么大的气。您至于吗,我说爹呀,您至于吗!

(金玉奴哭,抚金松胸使消气。金松笑。)

金松   (白)     这么一说,我错怪了你啦。

(金松对莫稽。)

金松   (白)     在院里喝,多么冷啊,你干脆进屋里头来喝吧。

金玉奴  (白)     爹呀,刚才我叫他进院,您还生气呢,这么一会儿,您又把人家让进屋去了。

金松   (白)     咱们爷俩不都是热心肠儿的人吗,我也见不得这个。

(金松对莫稽。)

金松   (白)     上屋里来吧。

莫稽   (白)     我又登堂入室了。

(金松对金玉奴。)

金松   (白)     我问你豆汁端来没有?

金玉奴  (白)     端来啦。

(金玉奴看。)

金玉奴  (白)     可是凉啦。

莫稽   (白)     啊,老丈,凉的我也将就了。

金松   (白)     真是饿急了。

(金玉奴递豆汁给金松,金松递莫稽,莫稽吃。)

金玉奴  (白)     我再给他端点热的去吧。

(金玉奴看金松。)

金松   (白)     你去吧。

(金玉奴回身取热豆汁递给金松。)

金松   (白)     热的来了!

(金松倒在莫稽所持之碗内,莫稽猛吃。)

金松   (白)     烫!

莫稽   (白)     喂呀!

(莫稽张口以手扇舌。)

金松   (白)     怎么啦?

莫稽   (白)     烫了我的舌头了。

金松   (白)     你嘴也太急了。

(莫稽吃完。)

莫稽   (三笑)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金松   (白)     吃饱了喝足了,跟我这儿打哈哈来啦,留神我的碗吧。

莫稽   (西皮散板)  一霎时腹内饱精神抖擞,

             这才是热心肠侠义之流。

             走向前施一礼多谢搭救,

金松   (白)     我揍你。

金玉奴  (白)     爹呀,您为什么打人家!

金松   (白)     刚才他管我叫老丈,这么会儿他吃饱了喝足了又管我叫大舅,合着净讨我的便宜!

金玉奴  (白)     是吗。我问问他去。

(金玉奴转身向莫稽。)

金玉奴  (白)     唉,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通情理?

莫稽   (白)     怎么啊?

金玉奴  (白)     怎么吃饱了喝足了,管我爹叫大舅哇?

莫稽   (白)     哦哦,不是啊,老丈听错了,我说的是搭救之教,不是大舅。

金玉奴  (白)     噢,搭救……

(金玉奴转身向金松。)

金玉奴  (白)     爹呀,您听错了。

金松   (白)     怎么呢?

金玉奴  (白)     人家说的是搭救之救,不是大舅。

金松   (白)     哦,搭救、大舅,搭救、大舅,音同字不同;我错怪了你啦,你倒是说你的。

莫稽   (白)     岂敢。

     (西皮散板)  救我命如再造感德不休。

金松   (白)     你吃饱了吧?

莫稽   (白)     吃饱了。

金松   (白)     喝足了吧?

莫稽   (白)     喝足了。

金松   (白)     身上暖和了没有?

莫稽   (白)     身上也暖和了。

金松   (白)     两个字的考语,你给我“请出”。

莫稽   (白)     老丈你叫我走哇?

金松   (白)     我不叫你走,你还叫我走吗?

莫稽   (白)     好,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金玉奴  (白)     我说唉,你回来!

莫稽   (白)     唔,我回来了。

金松   (白)     人家走的好好的,你叫他回来干什么?

金玉奴  (白)     我还有话问他哪。

金松   (白)     好!那你跟他说吧。

金玉奴  (白)     我说你吃饱了吗?

莫稽   (白)     吃饱了。

金玉奴  (白)     喝足了吗?

莫稽   (白)     喝足了。

金玉奴  (白)     你这个人好不通情理,吃饱了喝足了连一个谢字不答,难道说你就走吗?

莫稽   (白)     方才谢过老丈了。

金松   (白)     对了,他谢过我了。

金玉奴  (白)     你谢过他啦,你再谢谢我,你看使得使不得呢?

金松   (白)     姑奶奶挑了眼啦,你再谢谢我们小姑娘吧。

莫稽   (白)     如此,多谢小姑娘。

金玉奴  (白)     罢了!

     (西皮散板)  见此人眉宇间一派清秀,

             不象是久贫人沦落街头,

             招赘他做儿婿金门有后,

             又恐怕父不允难结鸾俦。

     (白)     嗳!

     (西皮散板)  女儿家终久是外姓所有,

             终身事遂心愿又何必害羞。

(金玉奴拉金松袖。)

金玉奴  (白)     爹呀,您这儿来。我看他不象久贫之人,为何落在乞讨之中呢?

金松   (白)     管他呢,叫他走得了。

金玉奴  (白)     您去问问去。

金松   (白)     麻烦劲的。

(金松向莫稽。)

金松   (白)     我们姑娘说了,看你不象久贫之人,怎么落在乞讨之中呢?

莫稽   (白)     实不瞒老丈,

(莫稽向金松揖。)

莫稽   (白)     小姑娘——

(莫稽向金玉奴揖。)

金松   (白)     你离远着点。

莫稽   (白)     小生乃本城黉门秀才哟。

(金松惊讶,拉金玉奴。)

金松   (白)     姑娘呀,人家还是个秀才哪!

金玉奴  (白)     他是个秀才,可是跟咱们家门不当户不对……

金松   (白)     哎,人家是念书的人,咱们是要饭的,这说不到一块。

金玉奴  (白)     要是他这么流落街头,也怪可怜的呀。

金松   (白)     你管他可怜不可怜哪。

(金松向莫稽。)

金松   (白)     你既然是个秀才,教教书也能吃饭呀。怎么你落在乞讨之中啊?

莫稽   (白)     只因父母双亡,家业凋零,疏亲少友,又无馆地,只落得乞讨之中,天降大雪。倒有两三餐未曾用饭,不是小姑娘豆汁搭救,我命休矣!

(金玉奴同情落泪。)

金松   (白)     你哭什么?

金玉奴  (白)     爹呀,听他说的怪可怜的。咱们家有的是杂合菜,给他一碗半碗您看好不好哇?

金松   (白)     那杂合菜,我还留着渗酒哪。

金玉奴  (白)     瞧您这个贫劲!好的我都给您留着哪。

金松   (白)     这是你的孝心,可是我问问你,他把豆汁是喝啦,肚子也不饿啦,身上也不冷啦,这不就得了吗。

金玉奴  (白)     可是他净喝豆汁啦,呆一会不是又饿啦吗?

金松   (白)     他跟咱们既不沾亲又不带故,也不是我的儿子,我还能管他一辈子吗?

金玉奴  (白)     您真管他一辈子,他不就成了您的儿子了吗……

金松   (白)     我没听说过,为一碗杂合菜就给人家当儿子的?

金玉奴  (白)     什么儿子不儿子的,我想他是个念书人,日后还能没有出头的日子吗?救人救到底,他要是不离开您,那不就跟一家人一样了吗?

金松   (白)     你这么说那不成了我的……你真是人大心大呀,好啦……你赶快端杂合菜去吧!

金玉奴  (白)     嘿,我给你热杂合菜去,你别走,你可别走哇!

(金玉奴下。)

莫稽   (白)     我是不走的,我是不走的了呕。

金松   (白)     你是吃定了我了,你是吃定了我了呕!取笑了。请坐。

莫稽   (白)     告坐。

金松   (白)     请问相公尊姓大名?

莫稽   (白)     小生姓莫名稽。

金松   (白)     原来是莫稽相公,失敬了。

(莫稽闷坐。)

金松   (白)     嘿嘿嘿,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和气呀!我问完了你。你倒是问问我呀?

莫稽   (白)     不是老丈提起,我倒把你耽误了。

金松   (白)     你这是怎么说话哪?

莫稽   (白)     请问老丈上姓?

金松   (白)     小老儿姓金。

莫稽   (白)     请问老丈的大名?

金松   (白)     单名一个松字。

莫稽   (白)     噢,金松老丈,失敬了。

金松   (白)     岂敢。

莫稽   (白)     老丈做何生理?

金松   (白)     我是本城一个团头。

莫稽   (白)     什么叫做团头哇?

金松   (白)     我是专管要饭的花子头儿,就是个杆儿上的。

莫稽   (白)     噢,老丈,你是个杆儿上的!方才与我取豆汁的那位小姑娘,她是你的什么人哪?

金松   (白)     你问的那位小姑娘。相公,是我跟前的。

莫稽   (白)     原来是令媛。

金松   (白)     不敢当。

莫稽   (白)     她今年多大年岁了?

金松   (白)     她今年十六岁了。

莫稽   (白)     噢!一十六岁。请问令媛芳名,是哪几个字呀?

金松   (白)     她叫金玉奴。

莫稽   (白)     啊老丈,可是金银之金,碧玉之玉,奴家之奴哇?

(莫稽说时以手划左掌写出来问金松。)

金松   (白)     正是。

莫稽   (白)     好个响亮的名字哟!

(莫稽舔去手心虚划之字。)

金松   (白)     你怎么把它吃在肚子里啦?

莫稽   (白)     吃在肚内,记在心头,我是一辈于也忘不了的。

金松   (白)     原来是个书呆子。小老儿告便。

莫稽   (白)     请便。

金松   (白)     哎呀慢着!我看莫稽,人有人才,文有文才;丫头也老大不小的啦,刚才她话言话语的也有点意思,倒不如成全他们做个小两口,把莫稽做个儿婿两当,待我百年之后,也好抓把上把我埋了,可是这个话我怎么跟人家说呢?哎,圆脸往下一拉,拉成长睑,我就这么办了。

(金松向莫稽。)

金松   (白)     方才我限前那个小姑娘你看见啦。

莫稽   (白)     看见了。

金松   (白)     她叫金玉奴。

莫稽   (白)     她叫金玉奴。

金松   (白)     她今年十六岁啦。

莫稽   (白)     她今年十六岁了。

金松   (白)     我看相公人有人才,文有文才,我打算……

莫稽   (白)     你打算……

金松   (白)     我打算……

莫稽   (白)     你打算怎样呀?

金松   (白)     我打算要揍你!

莫稽   (白)     嗳!取笑了。

金松   (白)     你别挤兑我成不成?

莫稽   (白)     老丈请讲。

金松   (白)     你听我说呀,我就是这么一个姑娘,我们爷儿俩都是热心肠的人……

莫稽   (白)     是呀,你父女心地善良,日后老丈一定是子孙满堂。

金松   (白)     我老婆子早死了,打哪有儿子呢,眼下我就缺个儿子。

莫稽   (白)     噢,我明白了!老丈是我活命之人,恩同再造,如不嫌弃,情愿拜在名下做个义子。你看如何?

金松   (白)     不敢当。虽然是干儿子,可总还不大太亲近,我就这么一个姑娘——

(金松欲言又止,咳嗽。)

金松   (白)     要是再近一层,大家变成一家人多好啊!

莫稽   (白)     噢——那你不成了我的岳父了么?

金松   (白)     嗳,那就对了!你想想要做个儿婿两当,你也有了安身之处,我女儿也有了人家,我也有了儿子,三全其美,你看怎么样?

(莫稽背供。)

莫稽   (白)     哎呀且住!想我莫稽黉门秀士,岂能要这丐头之女……在这无可奈何之下,暂且应允,日后再作道理……

(莫稽向金松。)

莫稽   (白)     啊老丈,应允倒可应允,只是我一贫如洗,无有聘礼呀!

金松   (白)     哎,咱们是爱好作亲,讲什么聘礼不聘礼的,你会说大话吗?

莫稽   (白)     说大话我会呀。

金松   (白)     这不结了吗,说两句大话,就得了。

莫稽   (白)     好,好,岳父老大人,小婿预备下了。

金松   (白)     预备下什么了?

莫稽   (白)     珍珠凤冠一顶。

金松   (白)     是要戴的。

莫稽   (白)     霞帔一件。

金松   (白)     正要穿的。

莫稽   (白)     彩缎百端。

金松   (白)     太多了。

莫稽   (白)     黄金千两。

金松   (白)     凤冠霞帔、彩缎百端小老儿收下;那黄金千两小老儿实不敢收。

莫稽   (白)     岳父老大人,你收下吧。

金松   (白)     小老儿不敢收。

莫稽   (白)     收下吧。

(莫稽以衣襟作兜让金松收下。)

金松   (白)     不敢收,不敢收!

(金松推却。)

莫稽   (白)     哎呀呀……

金松   (白)     怎么啦?

莫稽   (白)     哎!

(莫稽看衣裳。)

莫稽   (白)     又抓掉了一块呀。

金松   (白)     哎哟,这么一高兴姑老爷花大发了。我也预备下了。

莫稽   (白)     预备了什么?

金松   (白)     象牙床一座。

莫稽   (白)     总要用的。

金松   (白)     闪缎被褥一百床。

莫稽   (白)     要不了许多。

金松   (白)     留着你们慢慢的盖。

莫稽   (白)     取笑了。

(小杆甲、小杆乙、小杆丙、三杆、二杆同上。)

二杆   (白)     啊哈!

     (念)     饥寒真饥寒,饱暧真饱暖。饥寒的要饭,富贵的作官。

     (白)     兄弟们,找大哥去。说着说着到了。

             大哥在家吗?

金松   (白)     是谁呀?

(金松出门看。)

金松   (白)     嘿,兄弟们来啦,来得真巧。

(小杆甲、小杆乙、小杆丙、三杆、二杆同进。金松向莫稽。)

金松   (白)     过来,过来,见见众位叔叔大爷。

(莫稽无可奈何。)

莫稽   (白)     叔叔大爷我有礼了。

小杆甲、
小杆乙、
小杆丙、
三杆、

二杆   (同白)    你瞧嘴儿真甜,罢啦罢啦!

             大哥这是谁呀?

金松   (白)     这是给你侄女招的女婿,莫稽莫相公。

小杆甲、
小杆乙、
小杆丙、
三杆、

二杆   (同白)    我们给大哥道喜,多咱给他们办喜事呀?

金松   (白)     还没挑好日子呢。

二杆   (白)     丁是丁,卯是卯,今儿个日子就好。

金松   (白)     不成,不成,姑老爷连外褂子都没有。

小杆甲  (白)     我这有一件。

金松   (白)     拿来我看。

(金松接过来看。)

金松   (白)     咳,这是条裤子,怎么穿哪!

二杆   (白)     裤子有吉祥话呀。

金松   (白)     什么吉祥话?

二杆   (白)     金银满库。

金松   (白)     好,这白裤腰撕了吧。

二杆   (白)     撕不得,这也有个吉样话。

金松   (白)     什么吉祥话。

二杆   (白)     白头到老哇。

金松   (白)     好,吉祥吉祥,请姑老爷入库。

(莫稽中立。)

金松   (白)     可是姑娘还没盖头哪!

二杆   (白)     大哥,我这儿有一块。

金松   (白)     好,一事不烦二主,兄弟,你给说两句吉祥话赞个礼,我去搀姑娘去。

(金松下。)

二杆   (白)     赋以再赋以:

     (念)     一块沉香木,雕刻一马鞍。新人往上跨,步步保平安。

     (白)     动乐,搀新人。

(金松搀金玉奴同上。)

二杆   (白)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搀入洞房,

(金玉奴、莫稽同行礼,同入洞房下。)
小杆甲、
小杆乙、
小杆丙、
三杆、

二杆   (同白)    大哥,您大喜啦!

金松   (白)     同喜,同喜!

二杆   (白)     我们要告辞啦。

金松   (白)     慢着,我还有点现成的杂合菜,打二两烧刀子,咱们来个蝴蝶会。走,咱们后边喝点去。

小杆甲、
小杆乙、
小杆丙、
三杆、

二杆   (白)     好,扰您一顿。

(众人同下。)

【第三场:别家赴考】

(莫稽、金玉奴同上。)

莫稽   (笑)     啊,哈哈哈!

     (西皮原板)  这是我不该死娘子搭救,

金玉奴  (西皮原板)  但愿得我夫妻偕老白头。

莫稽   (西皮原板)  看娘子美丰姿玲珑剔透,

金玉奴  (白)     相公夸奖了,你渴了吧!我给你倒水去。

(金玉奴取水。)

金玉奴  (西皮原板)  滚开水奉夫君请润咽喉。

(金玉奴递水,落座补衣。)

莫稽   (白)     多谢娘子!

     (西皮原板)  寒门女识礼仪倒也少有!

     (白)     虽是丐头之女,看来也还晓得敬夫之道。啊娘子,你手拿何物呀?

金玉奴  (西皮原板)  为相公补旧衣免受风飕。

     (白)     这是我爹的一件破褂子,我给你缝缝也好搪搪寒哪。

莫稽   (西皮原板)  好一个贤娘子待我颇厚,

金玉奴  (西皮原板)  为妻室理应当百般温柔。

莫稽   (西皮原板)  从今后闭门户每日相守,

金玉奴  (白)     暧!

     (西皮原板)  读书人志千里功名须求。

莫稽   (西皮原板)  有粗茶和淡饭倒也将就,

金玉奴  (西皮原板)  休忘却登青云大展才谋。

莫稽   (西皮原板)  老岳父百年后丐头擎受……

     (白)     有那一根杆儿自然吃穿无忧了!

     (西皮原板)  又何必求功名风雨漂流。

金玉奴  (白)     呀!

     (西皮原板)  往日里言语间他的抱负颇有,

             今日里却为何甘居下流。

     (白)     听你这话是一定要擎受怹那根杆吗?

莫稽   (白)     做团头威风也不小哇。

(金玉奴搬椅坐右台口。)

金玉奴  (白)     好,有志气!

莫稽   (白)     过奖了。

金玉奴  (白)     有心胸!

莫稽   (白)     我这心胸还小吗!

金玉奴  (西皮散板)  实指望嫁才郎希图上进,

             守青灯伴读书望你成名。

             李亚仙刺双目劝夫猛醒,

             我岂能贪欢爱误你前程。

莫稽   (西皮散板)  听她言把我的志气提醒,

             倒不如进京都求取功名。

             说几句好言语将她来哄,

             都只为新婚爱不愿登程。

     (白)     娘子不要啼哭,我情愿上京求取功名,只是舍不得娘子你呀!

金玉奴  (白)     怎么着,闹了半天你敢情是舍不得我呀!

莫稽   (白)     是呀。

金玉奴  (白)     舍不得我……嗳,我跟你去,你看好不好?

莫稽   (白)     怕是岳父老大人不肯应允吧。

金玉奴  (白)     不要紧,我请出怹来商量商量。

莫稽   (白)     好。

金玉奴  (白)     有请爹爹。

(金松上。)

金松   (白)     大清早上的,把我请出来有什么事呀?

金玉奴  (白)     您姑爷请您哪。

莫稽   (白)     啊岳父。

金松   (白)     姑爷。

(金松入门。)

金松   (白)     嗯,你们两人把我请出来有什么事呀?

(莫稽使眼色叫金玉奴说。)

金玉奴  (白)     爹呀,您姑爷他说了。

金松   (白)     他说什么呀?

金玉奴  (白)     他说他——

(金玉奴向莫稽使眼神。)

金玉奴  (白)     要进京赶考去。

金松   (白)     好事呀,别拦阻他。

金玉奴  (白)     他又说啦。

金松   (白)     他又说什么呀?

金玉奴  (白)     他说他……

金松   (白)     他说什么?

金玉奴  (白)     他说他舍不得我。

金松   (白)     他舍不得你,你便怎么样啊?

金玉奴  (白)     我也舍不得他。

金松   (白)     他舍不得你,你也舍不得他,你们打算怎么样啊?

金玉奴  (白)     我打算跟他去,您看好不好?

金松   (白)     哎!哪有赶考的老爷们带着家眷的哪。

金玉奴  (白)     爹呀,我们是恩爱夫妻,难以割舍。

莫稽   (白)     着哇!我们乃是恩爱夫妻,难以割舍哟。

金松   (白)     哦,你们俩是恩爱夫妻难以割舍,看起来谁也没有两口子近,你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你,反正你们俩都舍得我!咳,这事我明白了,他上京赶考你跟他去,不用说这是把我老头子一个人搁在家里,想我金松好不命苦!这么大年纪,老伴儿死的早,就留下这一个闺女,实指望长大成人嫁夫找主在我面前尽点孝心,他们是恩爱夫妻难以割舍,这一走可就苦了我啦,要是有个灾病,谁管我这苦老头子,我越想越难受,这时候想起我的老伴来了!

     (哭)     我的老婆子!

(金玉奴与莫稽使眼色。)

金玉奴  (白)     爹呀,您这是怎么了?您姑爷上京赶考,乃是一桩好事,倘若得个一官半职,岂不是您老人家的光彩体面吗?

莫稽   (白)     着哇,小婿进得京去,得个一官半职,岂不是您老人家的光彩体面吗?

(莫稽念时以手抚摩金松胸际。)

金松   (白)     唉,哪有随便耍老丈人的!这么着,你们去,我也不放心,干脆我跟你们一块去。跟你们去,我可不是白去,不瞒你们说咱们的钱不多,我沿路要着饭,唉,钱也有了,饭也有了,也到了京城了。

莫稽、

金玉奴  (同白)    咱们走走走。

金松   (白)     嘿,慢着!我还得交代交代哪。

莫稽   (白)     交代什么?

金松   (白)     交代那根杆儿呀。如若不交,有八个字的考语,那可担待不起。

莫稽   (白)     什么考语呀?

金松   (白)     擅离职守,弃杆逃走,交部严加议处。

莫稽   (白)     哎呀。好厉害!我们收拾行李去。

(莫稽、金玉奴同下。)

金松   (白)     我还得找他们一趟去。

(金松出门。小杆甲、小杆乙、小杆丙、三杆、二杆、二杆同上。)

金松   (白)     喝,巧极了,我正找你们哪,全来啦!

二杆   (白)     大哥,什么事呀?

金松   (白)     我们姑老爷要上京赶考去。

二杆   (白)     好事,别拦他。

金松   (白)     姑娘也要跟了去。

二杆   (白)     赶考的学子哪有带家眷的。

金松   (白)     我也是这么说呀!他们说是恩爱夫妻难以割舍。

二杆   (白)     您打算怎么样呢?

金松   (白)     我打算跟他们一块儿去。

二林   (白)     这儿的差事怎么办呢?

金松   (白)     这儿的差事就请贤弟代管一年半载的,等愚兄回来再原业归宗。

二杆   (白)     小弟才疏学浅,不能担此重任。

金松   (白)     不不不,大才必有大用,就此拜杆。

(〖吹打〗,金松、二杆同拜杆儿。金玉奴、莫稽收拾行李毕,同上。)

金玉奴  (念)     叔伯送别心难受,

莫稽   (念)     眼前一群无赖尤。

金松   (白)     收拾好了,告辞了。

     (西皮摇板)  辞别了众贤弟同把京进,

金玉奴  (西皮摇板)  但愿得此一去鱼跳龙门。

(金松、莫稽、金玉奴同下。)

二杆   (白)     兄弟们,大哥把事情交给咱们啦,咱们可是一个将军一个令,要饭有要饭的规矩,不许强打强要,不许无理胡闹,大家可得谨慎点。有事没事呀?

小杆甲、
小杆乙、
小杆丙、

三杆   (同白)    没事。

二杆   (白)     没事,咱们退堂!

(众人同下。)

【第四场:出京赴任】

(院公上。)

院公   (西皮摇板)  大人得志身荣显,

             宰相门前七品官。

     (白)     我,林府院公林福是也。只因我家林润林大人钦奉圣命官拜江西巡按,即日就要到任,命我准备官船,不免去到江岸,看看船只可曾预备停妥。

(院公走圆场。)

院公   (西皮流水板) 大员上任威风显,

             路上行人不敢先。

             路不平,有人铲,

             净水泼街盖尘烟。

             车马仪仗呼又赶,

             水路行来画楼船。

             挂灯笼,整绳缆,

             虎头牌、蛇皮板,鸭嘴棍、豹尾鞭,

             旗锣伞扇好威严。

             睡卧的床榻锦绣垫,

             庖下珍馐备飨餐。

             饮食坐卧铺衬好,行舟稳又安,

             排场不减也不添,所差是历任借此壮门面,

             林大人却一心扶善除奸。

             我今前去早查看,

             准备着荣行挂征帆。

     (白)     哎呀,来此已是江岸,这船只备办的倒也堂皇。巡按的威风确实的不小。幸亏我家大人两袖清风爱民如子,不然滥用权势,该有多少百姓遭殃哇。那旁大人、夫人已然来了。

林润   (内西皮导板) 停车驻马临江岸,

(〖吹打〗。林润、林夫人、丫鬟、军士同上。)

院公   (白)     请大人、夫人登舟。

(林润、林夫人、丫鬟、军士同下车、下马,同上船。)

林润   (西皮散板)  昼夜兼程赴省垣。

     (白)     上得船来,好一派江景!开船。

院公   (白)     开船。

(林润、村夫人对立望景。)

林润   (西皮散板)  按使崇封皇家眷,

             采风察吏有威权。

             官高权重声名显,

             无有后嗣接香烟。

林夫人  (西皮散板)  家人只有拙妻伴,

             到老方知后嗣难。

(林夫人叹气。众人同下。)

【第五场:两报推江】

(金玉奴上。)

金玉奴  (西皮原板)  为相公求功名京城住下,

             三场毕为什么不见回家?

             老爹爹为儿女沿街叫化,

             帮助他上青云紫袍乌纱。

(莫稽上。)

莫稽   (西皮原板)  战兢兢三场毕文章写罢,

(莫稽进门见金玉奴。)

莫稽   (西皮原板)  回家来见妻子面带彩霞。

金玉奴  (白)     相公回来了。

莫稽   (白)     回来了。

金玉奴  (白)     今场文章是否得意?

莫稽   (白)     今场文章倒也得意,只是……哎,我腹内饥饿了。

金玉奴  (白)     你饿了吗?哎,我爹到街头要饭去啦,你忍耐一会,他也就要回来了。

(金玉奴面现愁容对坐。)

金松   (内白)    修好的老爷太太们哪!

(金松上。)

金松   (西皮摇板)  在长街讨来了残羹剩饭,

             回家来为女婿一顿饱餐。

金玉奴  (白)     爹呀,您要来什么来啦?

金松   (白)     我要了半碗剩饭。姑娘,瞧你这儿天没好好吃饭,一点精神没有,你先吃吧。

金玉奴  (白)     您姑爷他饿了。

金松   (白)     那你就先给姑老爷吃吧。

金玉奴  (白)     好。

(金玉奴转身向莫稽。)

金玉奴  (白)     我爹要了半碗剩饭,相公请用。

(莫稽欲吃,看金松,让金松吃。)

莫稽   (白)     岳父请用。

金松   (白)     我不吃,姑老爷你就吃吧。

(莫稽看金玉奴。)

莫稽   (白)     娘子请用。

(金玉奴很难过。)

金玉奴  (白)     我还不饿哪。

莫稽   (白)     哎,哪里是不饿,分明贤德,待我用下。

(报录人上。)

报录人  (数板)    报报报,喜来到,举子得中真荣耀,金榜题名把姓氏标,富贵门前讨钱票,讨钱票。

     (白)     我报录的。今有举子莫稽得中甲辰科第八名进土。是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听人说他住在这个店里,我在门口吆喝吆喝。

             嘿,报录的来喽,莫稽莫大老爷中喽!

(金松出门。)

金松   (白)     喂,你嚷嚷什么?

报录人  (白)     我是报录的。

金松   (白)     报的是哪一家呀?

根录人  (白)     莫稽莫大老爷。

金松   (白)     怎么着;莫稽中了吗?你等一等,我给你通报去。

(金松进门。)

报录人  (白)     想不到在这儿找着啦。

金松   (白)     姑老爷你中啦,外面有报录的来啦。

莫稽   (白)     怎么?我中了!啊哈哈哈!待我前去会他。

金松   (白)     慢着,慢着,别失了官体,等我叫他去。

(金松出门。)

金松   (白)     报录的,老爷唤你进来。

报录人  (白)     是。

金松   (白)     报录的来啦。

报录人  (白)     报录的与老爷叩头。

莫稽   (白)     罢了。

金松   (白)     可有报单?

报录人  (白)     有。

金松   (白)     呈上来。

报录人  (白)     是。

金松   (白)     外边问候着。

报录人  (白)     是。

(莫稽接过报单。)

莫稽   (白)     岳父请看。

金松   (白)     我不认识字,姑老爷看吧。

莫稽   (白)     娘子请看。

金玉奴  (白)     相公请看。

莫稽   (白)     如此,待我念来:

             “捷报贵府莫大老爷印稽,得中甲辰科第八名进土。”

     (笑)     啊,哈哈哈!

(莫稽抬手误碰金松脸。)

金松   (白)     哎哟,你怎么啦?

莫稽   (白)     我中了。

金松   (白)     我这儿肿了。

莫稽   (白)     将报单贴在门首。

(金松贴报单,报录人以手招出金松。)

金松   (白)     你怎么还没走哇。

报录入  (白)     请您回禀一声讨点赏钱。

金松   (白)     这……你等一会儿。

(金松把莫稽剩下的半碗饭拿出来。)

金松   (白)     跑了一天辛苦啦。

报录人  (白)     没什么。

金松   (白)     别的也没预备,这有老爷吃剩下的半碗剩饭。你拿去吧。

报录人  (白)     谁要你的剩饭呐。

(报录人下。)

金松   (白)     想不到我们姑老爷中了!

金玉奴  (白)     我说爹呀,您瞧女儿我的眼力怎么样?

金松   (白)     不错,你的眼力倒是不含糊。他这么一得中,往后你可就是夫人啦!

金玉奴  (白)     我是夫人,您可也就成老太爷啦!

金松   (白)     什么,老太爷啦。哎呀,这回可真是个乐儿,哈哈,是个乐,是个乐总得乐来吧哑咿哟!

(莫稽面现不满。)

莫稽   (白)     嗯,中虽中了,从今以后大家须要拿出些规矩来!

(金玉奴听莫稽所说心中难过,走向门外对金松。)

金玉奴  (白)     爹呀,您听见了没有?他说中虽中了,从今以后叫咱们可得拿出些规矩来。

(金玉奴哭。)

金松   (白)     好孩子,你别哭,这就是官大脾气长,要是不长脾气,还算是做官的吗!

金玉奴  (白)     爹呀,你不要计较于他,有道是言多语失,您以后少说几句就是了,您忍耐着点吧。

金松   (白)     我不计较他,只要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我没有什么,你也忍耐点吧。

(金玉奴放声欲哭,被金松手势制止。金玉奴以巾拭眼泪,掸去身上泪痕,双手整衣,摸鬓上发,进门归座。报录人上。)

报录人  (白)     里面有人吗?

金松   (白)     哪一个?

报录人  (白)     是报录的。

金松   (白)     又是你,候着候着。

(金松狂喜窜跳进门,看金玉奴以目示意,关照他举动不要太随便,金松恍然以手扇口,以手遮口低身向莫稽。)

金松   (白)     回禀姑老爷的话,外面又有报录的来啦。

莫稽   (白)     传!

金松   (白)     嗻。

             报录的,老爷唤你,小心点,老爷可是大长脾气。

报录人  (白)     嗻。

金松   (白)     进来,进来。

报录人  (白)     与老爷叩头。

金松   (白)     可有报单?

报录人  (白)     有。

金松   (白)     呈上来。

报录人  (白)     是。

金松   (白)     外面伺候!

(金松接报单递莫稽,莫稽看报单,金松靠近同看报单。)

莫稽   (白)     嗯!

(金松后退,金玉奴靠近同看,莫稽举报单叫金玉奴看,金玉奴羞惧,低头退归座。抚弄衣襟聊以自解。)

莫稽   (白)     “捷报贵府莫大老爷印稽,实授江西柏化县正堂。”

             来,贴在门首。

(金玉奴侧耳细听,心中暗喜,暗拜天地。)

金松   (白)     咳!

(金松不耐烦地拍手贴报单。报录人以手招金松。)

金松   (白)     你没走哪?

报录人  (白)     您还不知道咱们跑道人的辛苦吗?

金松   (白)     我明白了。

(金松取出剩饭半碗。)

金松   (白)     还是那半碗剩饭。

报录人  (白)     留着你吃吧。

(报录人下。)

金玉奴  (白)     老爷荣任为官,可喜可贺!

莫稽   (白)     话虽如此,只是无有银钱怎能上任。哎!

金玉奴  (白)     爹呀,您到街上打听打听,有放官利债的没有,到了任所咱们再还他。

金松   (白)     我打听打听去。

(书吏、四衙役同上。)

书吏   (白)     来此已是。

             里面有人么?

金松   (白)     你们是干什么的?

书吏   (白)     我们是江西德化县衙役三班迎接老爷上任的。

金松   (白)     候着。

             回禀姑老爷的话:江西德化县衙役三班迎接老爷上任。

莫稽   (白)     叫他们一班一班的进来。

金松   (白)     老爷有话,叫你们一百一百的进来。

书吏   (白)     没有那么许多!一班一班地进去。

(书吏进内。)

书吏   (白)     与老爷叩头。

莫稽   (白)     罢了。

金松   (白)     站在一边。

(二衙役同进,同拜。)

金松   (白)     一边一个。

(二衙役同进,同拜。)

金松   (白)     两边站着,一边站俩。别站“么萼”!

书吏   (白)     书吏带来文书官诰,迎接老爷上任。

莫稽   (白)     来,看衣更换。

(莫稽、金玉奴同下。)

书吏   (白)     啊,二爷。

金松   (白)     什么二爷呀!他是我的姑老爷,我是他的老丈人。

书吏   (白)     原来是老太爷,请老太爷更衣。

金松   (白)     怎么着,我的衣裳也带来啦,衣裳可要素净点的。

书吏   (白)     是。

(金松换衣。)

金松   (白)     帽子可要那样的,上头带个圆球。

书吏   (白)     是。请戴上吧。您这顶帽子赏与我们吧。

金松   (白)     我不能得新忘旧,我还得留着呢。

书吏   (白)     啊老太爷,现有饭食银子二百两,望老爷收下。

金松   (白)     等着我给你说一声,我们姑老爷还不定收不收哪。

(莫稽、金玉奴换装同上。)

金松   (白)     回禀姑老爷,他们有饭食银子二百两请姑老爷收下。

莫稽   (白)     收下就是。吩咐外厢车辆伺候,带马登舟去者!

(金玉奴登车,莫稽上马。〖急三枪〗。〖吹打〗。众人同走圆场。)

书吏   (白)     来到江边。

莫稽   (白)     搭了扶手。

(金玉奴下车,莫稽下马,同来至岸上。金玉奴欲先登舟,莫稽阻搡,金玉奴闪退欲倒,金松架扶。金玉奴、金松对看伤心,莫稽不顾,瞪目斜视,昂然上船,金玉奴气愤,急向上场门走去,准备回家。金松将其拦回,金玉奴看茫茫江水沉思,用手抓双袖横心瞪目欲投江,金松拦。金松托髯口。)

金松   (白)     孩子死不得,还有爸爸我哪!

(金玉奴眼视前方,心酸落泪哭,金松安慰。金玉奴徐徐摇头,表示死不得,继而点头叹气。无奈同上船进舱。莫稽、金玉奴对座。)

莫稽   (白)     来。吩咐开船!

(开船。水声。〖吹打〗。船夫上。)

船夫   (白)     回禀老爷:风狂浪大,不便行船。

莫稽   (白)     就在此处弯船。

船夫   (白)     是。

莫稽   (白)     啊夫人,你我上得舟来,好一派江景,何不畅饮几杯。

金玉奴  (白)     妾身奉陪。

莫稽   (白)     来!

金松   (白)     叫谁呐?

(金松惊讶。)

莫稽   (白)     金二!

金松   (白)     怎么着,这是叫我呐!我改了金二啦!好!

(金松气愤委屈。)

莫稽   (白)     看酒。

金松   (白)     嗻。

(金松摆酒,斟酒,金玉奴不安起立。)

莫稽   (白)     夫人请。

金玉奴  (白)     官人请。

莫稽   (西皮原板)  果然是大运来一帆风顺,

             登龙门再举步直上青云。

金玉奴  (西皮原板)  霎时间孤雁飞西山日隐,

             叹人生起与落转眼如云。

莫稽   (白)     啊夫人,看天色不早,你我安歇了吧。

金玉奴  (白)     老爷,你也睡吧。

莫稽   (白)     夫人,再饮几杯。

金玉奴  (白)     我醉了。

莫稽   (白)     来。

金松   (白)     又叫谁呐?

莫稽   (白)     金二!

金松   (白)     嗻。

莫稽   (白)     将残酒拿到船头去用。

金松   (白)     是。

(金松不愉快地向舱外走去。)

莫稽   (白)     转来!

(金松停步。)

莫稽   (白)     吃酒自管吃酒,酒后不可胡言乱语!金二吃酒去吧。

(莫稽看金玉奴倚桌而眠。)

莫稽   (白)     夫人,你我安歇了吧。

(金松出舱自饮。)

金松   (白)     好,我改了金二啦,金二就金二。

(莫稽在舱门偷听。)

金松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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