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大英杰烈》剧本唱词
角色
陈秀英:旦
陈母:彩旦
匡忠:小生
关秋兰:旦
王富刚:生
匡父:老生
石须龙:净
石文:丑
丑院子:丑
中军:净
丫鬟:旦
苍头:生
剧情
太原总镇石须龙之子石文,到处胡作非为。一日去豪杰居茶馆饮茶,见陈秀英貌美,顿起歹意。当陈氏母女不允婚事时,石文命奴仆抢亲。陈氏母女均会家传武艺,将他们打得狼狈而逃。有匡忠者,对陈母深表同情,而又精于武艺,陈秀英与之比武订婚。石文返家哭诉于父,石须龙订计发配匡家父子充边,夫妻无奈哭别。陈氏母女改扮男装意欲出走,适逢石文又来抢亲,则杀之。至二龙山遇女寨主关秋兰,误认陈秀英为其未婚夫王富刚,将陈氏母女留住山寨。王富刚探望匡忠时,被当作凶手,石须龙命其下山大战山寇。陈秀英亲自出马与王富刚大战。正在难分难解之时,匡忠巧过山下,陈母以弓认婿。陈秀英刺死石须龙。匡忠、陈秀英及王富刚、关秋兰两对夫妻终于团聚。
注释
《大英杰烈》是一出情节曲折、故事性很强、文武并重的旦角戏。但过去的传统戏中只有《豪杰居》一折(又名《铁弓缘》)。一九二五年,荀慧生在北京新明戏院首演增加首尾的全本《大英杰烈》。
荀慧生的改编本《大英杰烈》,删除了原本庸俗的台词和嚎头,并且增加了一些有利于表现人物、增强戏剧效果的表演及武打。首场《大英杰烈》的演出,由杨小楼饰王富刚,马富禄饰陈母,金仲仁饰匡忠,侯喜瑞饰石须龙,刘景然饰王大人。荀慧生自饰陈秀英。前半部《铁弓缘》以做工为主,后半部《卖弓计》改扮男装后则以唱工和武工见长。解放以后荀慧生响应戏改号召,于一九六三年又对《大英杰烈》进行了修改,删去了王大人这一角色,并在四川成都剧院公演。这是他最后一次演出此剧了。
【第一场】
(石文、四院子同上。)
石文 (数板) 家大业大,又骑骡子又压马,人人称我是个富豪家,我是个富豪家。
(念) 自幼生来浪荡,懒读诗书文章。爹娘说我有福享,缺少美貌妻房。
(白) 我石文,父亲石须龙,职受太原总镇。爹娘生我一个,爱如掌上明珠,我这个不孝顺的老子,给我找了个教书的先生,成天把我圈在书房里头。这“子曰”长,“子曰”短的,把我脑袋都给念昏了,今儿个我放了老师半天假,打算出去玩会儿。
小子们你们想个什么主意,叫大爷我开开心解解闷哪?
四院子 (同白) 踢球。
石文 (白) 不好。
四院子 (同白) 骑马。
石文 (白) 不好。
四院子 (同白) 大爷有好的,咱们喝茶去?
石文 (白) 胡说,大爷府里头大方、毛尖、碧螺春什么好茶没喝过,跑那喝茶去。
四院子 (同白) 茶跟茶不同啊,西门外有个名叫豪杰居的小茶馆,里边有个妞儿,长的又勾勾又丢丢,犹如天仙下凡,咱们到她那儿开开心去?
石文 (白) 哦,西门外有个小茶馆,里边有个小妞,长得又勾勾又丢丢,咱们到她那儿开开心去,好,拿着银子走,小子们带路。
(西皮摇板) 小子们带路豪杰居往,
到茶馆看一看美貌娇娘。
(众人同下。)【第二场】
陈秀英 (内白) 啊哈!
(陈秀英上。)陈秀英 (念) 不幸爹爹亡故早,撇下母女受煎熬。
(白) 我,陈秀英。不幸爹爹去世,母女二人就在这太原城西门以外开了一座小小的茶馆,名叫豪杰居,买卖倒也兴隆。就是这两天,我妈茶也不思,饭也不想的,不知是怎么了,待我把她老人家请出来问一问。
我说妈呀,您出来坐会儿吧,孩儿有请妈妈!
陈母 (内白) 啊哈!
(陈母上。)陈母 (念) 母女开茶馆,为赚几文钱。
陈秀英 (白) 参见妈妈。
陈母 (白) 罢了,坐下吧。
(陈秀英、陈母同坐。)陈母 (白) 大清早把我掇弄出来,有什么事吗?
陈秀英 (白) 什么把您掇弄出来,女儿把您请了出来!
陈母 (白) 甭管怎么出来的,反正我出来了,什么事吧?
陈秀英 (白) 妈呀!我看您这几天,茶也不思,饭也不想,别是有什么心思,到底为了什么呀?
陈母 (白) 自从你爹去世,就撇下咱们母女俩,你呢,也老大不小的了,连个婆家也没有,一提起这事呀,我心里甭提多难受了。
陈秀英 (白) 哎,娘啊!
(南梆子) 劝母亲不必泪号啕,
细听孩儿说根苗:
遭不幸我的父亡故早,
撤下了母女们苦受煎熬。
(陈母痛哭,陈秀英劝解。)陈秀英 (白) 好了好了,您不用哭了,咱们还是打起精神来,做买卖的要紧。
陈母 (白) 对,咱们还是做买卖的要紧。你在前边收拾收拾,把茶沏好,就等着来客人了。我到后边去把火挑开。
(陈母下。)陈秀英 (白) 待我打扫起来。
(陈秀英打扫,擦弓。)陈秀英 (西皮摇板) 见此弓想起了爹爹言讲,
若遇见开弓人便招东床。
我母亲为此事时常盼望,
怎奈这世炎凉难遇才郎。
(陈母上。)陈母 (白) 好孩子,全收拾干净了吗?
陈秀英 (白) 收拾干净了,咱们做买卖吧。好呀!咱们先说两句吉祥话吧。
陈母 (白) 对,说两句吉祥话,谁先说?
陈秀英 (白) 我先说。
陈母 (白) 我先说。
陈秀英 (白) 不,妈,我岁数小,得让我先说。
陈母 (白) 就让你先说!
陈秀英 (白) 好,我先说。
(念) 买卖兴隆通四海,
陈母 (念) 财源茂盛放空枪。
陈秀英 (白) 哎?什么“放空枪”,要说“财源茂盛达三江”。
(陈秀英跑下。)陈母 (白) 嘿!看我们小妞,好一个“财源茂盛达三江”,够多率呀!哎哟扭了我的腰啦。
(陈母出门。)陈母 (白) 有喝茶的上这儿来呀。
(陈母搬椅坐门外。四院子、丑院子引石文同上。)石文 (白) 小子们到了没有?
(四院子同坐地。)石文 (白) 你们怎么都躺下了。
四院子 (同白) 走不动了。
石文 (白) 还有多远?
四院子 (同白) 还有八里地。
石文 (白) 怎么,还有八里地?不去了,回去回去。
四院子 (同白) 回去也有八里地。
石文 (白) 怎么都是八里地。嘿有了,到了那儿见了小妞,只要我爱看,大爷我赏你们每人一碗肉面,两吊大钱。
丑院子 (白) 真的?
石文 (白) 大爷我冤过你们吗?
丑院子 (白) 大爷您把眼闭上。
(石文闭眼。丑院子将石文往里一转。)丑院子 (白) 到了!
石文 (白) 没动呀!不是八里地吗?
丑院子 (白) 往里这么一巴啦,就是八里。
石文 (白) 好,冤我,我是肉面、两吊钱全没。
丑院子 (白) 得,吹了。您快看小妞开开眼去吧!
石文 (白) 看小妞去。
(石文上前见陈母,作呕吐状。)石文 (白) 这还是妞呢?简直成了妞她姥姥了。回去回去!别开眼了,简直是让我害眼来了。
丑院子 (白) 这是幌子,好的在里头呢!
石文 (白) 噢,这老妞是幌子,小妞在里头呢?那么咱们进去,进去!
丑院子 (白) 进去!进去!
石文 (白) 茶婆子,茶婆子!
(四院子同敲桌子。)陈母 (白) 在这儿哪!什么事?哎别起哄,把桌子敲打坏了可得赔!
石文 (白) 赔就赔,大爷我有钱,没看见吗?大爷我是喝茶的。
陈母 (白) 喝茶的,沏六碗茶。
石文 (白) 不用,只沏一碗就够了。
陈母 (白) 你们六个人一壶茶怎么喝呀?
石文 (白) 大爷我是喝茶的,他们是看茶的。
陈母 (白) 我这儿不那么卖。
石文 (白) 沏一壶茶,给你六壶茶钱不成么?
陈母 (白) 透着你有钱哪。
妞儿,打茶来!
(陈秀英端细瓷壶上,看石文,下,换大铁壶上。倒茶。示意陈母出,石文跟出。)陈母 (白) 干什么呀?
石文 (白) 小妞哨我呢。
陈母 (白) 哨你?还没洒高粱呢!在那儿戳会吧。
(石文回坐。)陈母 (白) 姑娘什么事呀?
陈秀英 (白) 妈呀,您这儿来。这小子干什么的?
陈母 (白) 喝茶的。
陈秀英 (白) 哟,就这孬头,少脖子脑袋,还跑咱这喝茶来!
陈母 (白) 人家喝茶,管他什么脑袋啊?
陈秀英 (白) 不是的,我看这小子狗头狗脑贼眉鼠眼的,一定不是好人,您可小心点儿,可别吃了亏!
陈母 (白) 不要紧的,妈妈我这么大岁数还怕他?
(陈秀英下。石文喝茶。)石文 (白) 茶婆子,茶婆子!你们这是什么茶呀?水也不开,叶子也不落,喝在我肚子里也不冒泡,这是怎么回事?
陈母 (白) 哟,这茶是小妞彻的,大概她慌手忙脚的,水没开就给您沏上了,我给您换壶去。
石文 (白) 怎么,是小妞沏的,我还没喝呢!
陈母 (白) 没喝你就挑眼。
石文 (白) 我先挑下了搁着。
(石文喝茶。)石文 (白) 好,喷香,水也开,叶子也落,喝在肚里还冒泡呢!
陈母 (白) 瞧这块骨头!他们家缺多大德啊!
石文 (白) 茶婆子,
(石文拿出一锭元宝。)石文 (白) 叫你们小妞给大爷我倒上一杯茶,她的手付于我的手,我的手付于我的口,我喝下去这么一痛快,瞧见没有,这个,
(石文指银子。)石文 (白) 送给小妞买花儿戴。
陈母 (白) 噢,我明白了,大爷您是说叫小妞给您倒上一杯茶,她的手付与你的手,您的手付与您的口,您这么一舒坦,把这银子,给我们小妞买花儿戴。
石文 (白) 哎!
陈母 (白) 那不把脑袋给压歪了吗?我们家不缺你这点钱花,留着给你们坟地打几道栏去吧!岂有此理!告诉你,我们可是正经人!别瞎了狗眼!
石文 (白) 她是镇江人?
丑院子 (白) 她说是正经人。
石文 (白) 哦,正经人。我们在说正经话呀!叫茶婆子。
丑院子 (白) 茶婆子,茶婆子!
陈母 (白) 干什么呀?我告诉你们别起哄,老太太我可不是好惹的。
石文 (白) 您坐下,我有话说。
陈母 (白) 大爷在这儿,哪有我们茶婆子的座儿?
石文 (白) 有话问你。坐下,坐下,坐下。
陈母 (白) 那,我们这儿——
石文 (白) 不敢。
(石文欲搀。)陈母 (白) 干什么呀!我这儿提鞋呢。
(陈母坐下。)石文 (白) 我问问你,方才那个小妞她是谁呀?
陈母 (白) 她是我跟前的大爷。
石文 (白) 是你跟前的,没大爷。
陈母 (白) 是你跟前的?
石文 (白) 是我——
陈母 (白) 是我跟前的。
石文 (白) 小妞今年多大了?
陈母 (白) 苹果桃了。
石文 (白) 烂鸭梨了。
陈母 (白) 什么烂鸭梨呀?
石文 (白) 什么苹果桃呀?
陈母 (白) 苹果桃儿,就是十六啦。
石文 (白) 巧得很,跟大爷我同岁。
陈母 (白) 大爷您也十六啦?
石文 (白) 猴拉马,我三十六了。我说茶婆子,我告诉你,提起我来无明白。
陈母 (白) 提起谁来酱干白呀?
石文 (白) 提起我爸爸呀!
众院子 (同白) 哦——
陈母 (白) 这几位都是吗?
石文 (白) 哪呀,有一个在家里,没带出来,乃是太原总镇,不才我还是位贵公子哪!
陈母 (白) 哦,还是位贵公子呢。我们这儿——
石文 (白) 我们这儿,还没成家呢。
陈母 (白) 别跟我说,跟你们家大人说去。
石文 (白) 我刚才看见你们那个小妞,长得又勾勾,又丢丢,把她许配大爷我,管保她轿上来,马上去,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尽的富贵。您看好不好啊?
陈母 (白) 大爷,事倒是件好事,不过您应该找个媒人说合说合。我呢,也要问问我们小妞愿意不愿意。哪有这样在茶馆里对说对讲的?想必当初你爸爸跟你妈妈就那么在茶馆里说合的。
石文 (白) 嗬,“梨巴”赶枣——翻儿了。有了,我给她来个硬拜丈母娘。
丈母娘在上,小婿这里有礼。
(石文拜。)陈母 (白) 我拿大脚巴鸭子踹你。
丑院子 (白) 拿大脚踹您啦!
石文 (白) 常言说得好,打是疼骂是爱,丈母娘喜欢才拿脚踹呢!软的不行,来横的。
丑院子 (白) 来横的。
石文 (白) 茶婆子,你今儿个许了大爷这门亲事便罢,如若不然,我爸爸官大势大,大爷我今个带的人多……
陈母 (白) 怎么样?
石文 (白) 我要抢!
陈母 (白) 哎,嘿嘿!
(陈母假笑。)陈母 (白) 我说大爷您何必跟我们一般见识呢!您喜欢我们小妞不是,我叫我们小妞梳梳洗洗跟您走,就是了。
(陈母下。)石文 (白) 瞧,还是得耍横的吧,她就吃这个!
(陈母取棒棰上,打众院子、石文。众院子、石文同下。陈秀英上。)陈秀英 (白) 妈呀!什么事呀!
陈母 (白) 哎,甭提了。方才那小子,你不是说他狗头狗脑吗,真不是玩艺儿,进得店来横挑鼻子,竖挑眼,又是水不开了,又是叶子不落了。最后他还要抢——
陈秀英 (白) 什么要抢,妈呀他抢谁呀?
陈母 (白) 咳!放着你白菜心不抢,他要我老梆子干什么?他要抢你!
陈秀英 (白) 妈,您闪开。
(陈秀英欲走,陈母拦住。)陈母 (白) 你上哪儿去?
陈秀英 (白) 找那小子去。
陈母 (白) 得了呗。人家抢还抢不到手呢,你给人家送上门儿去。你给我躲开点吧。
陈秀英 (白) 依您怎么办呢?
陈母 (白) 我找他们大人去。
陈秀英 (白) 瞧他们狗头狗脑的,八成他们家大人也不是好人。妈呀!他们家大人要是不讲理,您回来告诉我。
陈母 (白) 干什么?
陈秀英 (白) 我拆了狗日的王八窝。
(陈秀英下。)陈母 (白) 呀呔!小子休走,妈妈赶你来了。
(陈母下。匡忠上。)匡忠 (念) 来在大街上,又听闹嚷嚷。
(内喊声。石文跑上,见匡忠。)匡忠 (白) 这不是石兄吗?
石文 (白) 别石兄了,我简直成了狗熊了!
匡忠 (白) 为何这般光景?
石文 (白) 您不知道,我洗澡去了,澡堂子着火了。
(石文跑下,陈母追上,匡忠拦阻。)陈母 (白) 嗬,出了挡客的啦!你莫非是打拳的么?
匡忠 (白) 非也。
陈母 (白) 飞也?我拿鸟枪打你!
匡忠 (白) 妈妈!但不知为了何事?
陈母 (白) 这件事说起来话可长了,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请到我家里来,我慢慢告诉你说。可气坏了我啦!
匡忠 (白) 萍水相逢,怎好打搅。
陈母 (白) 有道是四海之内皆是朋友,你到我家坐坐,把事情仔仔细细告诉您,您也好给我们拿个主意。
(陈母、匡忠同走圆场。)陈母 (白) 到了到了。
妞儿倒茶来。
(陈秀英拿大铁壶上,见匡忠,下,换细瓷茶壶上。)陈母 (白) 来了么?给这位壮士倒茶。
(陈秀英倒茶,呆看。)陈母 (白) 嘿,洒了,洒了!全倒在桌子上了。
(陈秀英羞出,陈母出。)陈秀英 (白) 妈呀!您这儿来!这是干什么的?
陈母 (白) 我没告诉你说,我去追那小子吗,追到半道上遇见了这位壮士,他劝妈妈别找他们大人,找他们大人也没好处,叫我忍耐了吧!
陈秀英 (白) 这么说他是好人哪?
陈母 (白) 本来是好人。
陈秀英 (白) 瞧人家这脑袋瓜长的就像好人!
陈母 (白) 好人也不在脑袋瓜上长着啊。
陈秀英 (白) 妈呀!您知道什么!您辛苦了。
陈母 (白) 不辛苦。
陈秀英 (白) 您让那小子气着了,您累了。
陈母 (白) 不累。
陈秀英 (白) 您后头歇会去,我给您张罗张罗。
陈母 (白) 不用。
陈秀英 (白) 您是累着了,您快歇会去吧!
陈母 (白) 不累。去去去。这么大姑娘,侍候人家算什么呀?
陈秀英 (白) 瞧瞧您,这是干什么呀?人家好心好意的怕您累着,想替您张罗张罗,干嘛说人家呀!您要看您就看个够。干嘛好脑袋瓜儿自个看,那孱头萝卜缨子脑袋都给我们看,我们还不看了呢!
(陈秀英边说边下。)陈母 (白) 去去去!滚下去。这孩子越来越没样儿。
匡忠 (白) 妈妈,为何与石公子争斗起来了?
陈母 (白) 壮士有所不知,这小子来到店中,横挑鼻子,竖挑眼,又是水不开了,又是茶叶不落了,后来看见我们妞儿了。他向我们提亲,是我不允,他说他要抢!
匡忠 (白) 竟有这等事,真真岂有此理。
陈母 (白) 毛包哇毛包!
匡忠 (白) 可恼哇可恼!
陈母 (白) 我让那小子气糊涂了。
匡忠 (白) 好一张宝弓。
陈母 (白) 您认识,拿下来您瞧瞧。
匡忠 (白) 果然是铜胎铁臂宝雕弓。
陈母 (白) 真是行家。
匡忠 (白) 请教此弓来历。
陈母 (白) 你问这张弓啊?小孩儿没娘提起来话长,这是我们当家的留下的。这张弓我们当家的活着的时候,他拉得开,他死后这太原府就没人拉得开了。
匡忠 (白) 岂不废物了。
陈母 (白) 废不了啊,适才给您倒茶的那个小妞她拉得开。
匡忠 (白) 方才是令媛。
陈母 (白) 不敢。
匡忠 (白) 千金。
陈母 (白) 好说。
匡忠 (白) 大小姐。
陈母 (白) 您把我们捧到哪儿去了。
匡忠 (白) 既是令媛拉得开,小生有意领教三把。
陈母 (白) 哦,您是说要叫我们小妞拉三把弓给您瞧瞧。
匡忠 (白) 领教领教。
陈母 (白) 我去叫她。
(陈母出门。)陈母 (白) 哟这孩子,刚才叫我一气,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妞儿,哎!妞儿,快来。
(陈秀英上,嘴里嘟囔。)陈秀英 (白) 人家好心好意的怕您累了,想替您张罗张罗,干嘛说人家,要看您看,您看够了!干嘛叫我呀!
陈母 (白) 你还有完没完哪。得了得了,告诉你说,那位壮士见了咱们那张弓,问谁拉得开,我就告诉他你爹在世的时候你爹拉得开,如今你爹去世了——
陈秀英 (白) 妈呀!对了,您告诉他,我爹在世我爹拉得开,我爹去世了,还有我拉得开呢!
陈母 (白) 我就把你给端上去了。
陈秀英 (白) 哟!没洒了汤呀!
陈母 (白) 我盖着盖呢。
陈秀英 (白) 不捂馊了吗?
陈母 (白) 留着缝呢。
陈秀英 (白) 又留着缝呢。叫我干什么呀!
陈母 (白) 那位壮士要领教你三把弓。
陈秀英 (白) 我都忘了。
陈母 (白) 到节骨眼用上你了,怎么都忘了。妈妈我还记着点呢,我教给你。前腿弓,后腿绷,前头鸭子嘴,后头嘴鸭子,“绷吧”,射准草靶子。
陈秀英 (白) 噢!前腿弓,后腿绷,前头鸭子嘴,后头嘴鸭子,“绷吧”,射准草靶子。妈啊!我没忘,我冤您哪!
陈母 (白) 这孩子尽拿我开心。
陈秀英 (白) 我问问他去。
(陈秀英进门。)陈秀英 (白) 我说壮士,
(陈秀英犹豫害羞。)陈秀英 (白) 请了。听我妈说,您要看我们拉三把弓吗?
匡忠 (白) 正要领教大姐。
陈秀英 (白) 哪儿的话。拉得好别说领教,拉得不好您别见笑啊!
匡忠 (白) 哪有见笑之理。
陈秀英 (白) 如此献丑了!
(西皮流水板) 壮士莫把人小量,
俺本是闺阁女豪强。
自幼习学拳和棒,
精通弓马与刀枪。
(西皮摇板) 开弓亚似秋月样,
(陈秀英开弓。)陈秀英 (西皮摇板) 倒被壮士笑一场。
(陈秀英拉弓毕,出门,叫陈母。)陈母 (白) 什么事儿呀?
陈秀英 (白) 妈呀,我往日拉弓,面不红,气不喘,今日怎么上气不接下气呀!
陈母 (白) 哦,我知道了,你忙了一早上没吃点心,得,快去吃点心吧!妈妈我煮了一锅蛋呢,你吃蛋去吧!
陈秀英 (白) 哎,我们吃蛋去喽!
(陈秀英跑下。)陈母 (白) 壮士,我们孩子拉得不好,您别见笑。
匡忠 (白) 令媛拉得好弓,小生意欲配上三把。
陈母 (白) 那敢情好了。我叫我们妞儿去,
妞儿快来。
(陈秀英上。)陈秀英 (白) 妈啊,您不是叫我们吃蛋去了吗,我多添了把柴火,给煮成老蛋了!
陈母 (白) 你开着盖煮的,还是盖着盖煮的?
陈秀英 (白) 盖着盖煮的。
陈母 (白) 哟,那不成了“捂”蛋了吗?
陈秀英 (白) 咳!我捞了一个蛋,刚想吃,一下掉地上了。我一生气,拿脚一踩,您猜成了什么了?
陈母 (白) 成什么了?
陈秀英 (白) 成了大“彩旦”了!
陈母 (白) 咳!你别踩呀,拣起来在上边搽点胭脂抹点粉,不就成了小“花旦”了吗!
陈秀英 (白) 什么事呀?
陈母 (白) 他说要跟你配上。
陈秀英 (白) 那可好啊!
陈母 (白) 什么呀?
陈秀英 (白) 您说什么呀?
陈母 (白) 我说三把弓啊!
陈秀英 (白) 我说弓三把呀!
陈母 (白) 又说弓三把啦。快进来吧!
(陈母、陈秀英同进门。)陈秀英 (白) 啊!壮士请了。听我妈说,您要跟我配上——
匡忠 (白) 啊……
陈秀英 (白) 三把弓!那我们可得见识见识!
匡忠 (白) 拉得不好,不要见笑。
陈秀英 (白) 我们不笑。妈呀,我们绷着。
匡忠 (白) 献丑了。
(匡忠拉弓。)陈秀英 (笑) 哈哈——
(白) 我们不笑绷着。
匡忠 (笑) 哈哈哈!
陈秀英 (白) 他倒笑了。
陈母 (白) 人家拉得真好。
陈秀英 (白) 您看我们俩谁拉得好?
陈母 (白) 当然是人家拉得好。
陈秀英 (白) 我们拉弓是两个指头,他拉弓是满把拿,你看谁好呢?
陈母 (白) 一个师父一个传授。他有他的好,你有你的好。
陈秀英 (白) 妈,您问问他,还会别的武艺不会?
陈母 (白) 我问去。
公子,您还会什么武艺呀?
匡忠 (白) 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
陈母 (白) 丫头,问来了。他说十八般武艺,件件稀松。
陈秀英 (白) 什么件件稀松,人家是件件精通。妈,我要跟他比拳。
陈母 (白) 我给你问问去。
壮士,我们小妞要跟你比拳。
匡忠 (白) 小生奉陪。
陈母 (白) 丫头,问来了。人家奉陪。
匡忠 (白) 小姐相让。
陈秀英 (白) 请。
(陈秀英、匡忠比拳,匡忠打陈秀英嘴巴。)陈母 (白) 看见了,看见了。叫人家打了一个嘴巴是不是?
陈秀英 (白) 没有,没有这回事。
陈母 (白) 那你脸是怎么红的?
陈秀英 (白) 我喝酒来着。
陈母 (白) 喝酒是满脸红,你怎么半边红呀?
陈秀英 (白) 我喝了半盅酒,所以半边红。
陈母 (白) 别说了。不算,再来过吧?
陈秀英 (白) 对!不算咱们再来。
匡忠 (白) 请。
(陈秀英、匡忠比拳,陈秀英拔匡忠一个萝卜。)匡忠 (白) 妈妈,怎么比拳还有这个呀?
(匡忠拔陈母一个萝卜。)陈秀英 (白) 妈呀!您过来,刚才比拳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客气,打了我一嘴巴,我也没饶他,我拔了他一个萝卜,我们是两不该。
陈母 (白) 你们两不该,妈妈我这儿还亏了两个芥菜疙瘩呢!
陈秀英 (白) 壮士您辛苦了,受累了。
匡忠 (白) 好说。
陈秀英 (白) 我说您这扇子真好,画也画的好、字也题的好,真是样样都好,我真喜欢这把扇子,可我妈她舍不得钱,我总想买一把,可她就舍不得给我买……
匡忠 (白) 大姐既然喜爱,就将此扇送与大姐。
陈秀英 (白) 哟,那我们这谢谢您了!
(陈秀英、匡忠还礼,接近。)陈母 (白) 小心过了电!没学会别的,学会跟人家开方子要东西了!这可不是好毛病,待我吓唬吓唬她!
(陈母哨陈秀英。)陈母 (白) 你跟人家要东西是不是?
陈秀英 (白) 没有呀!
陈母 (白) 我看你手。
陈秀英 (白) 您看。
(陈秀英藏一手。)陈母 (白) 那一只。
陈秀英 (白) 这一只。
(陈秀英藏另一手。)陈母 (白) 好,二仙传道哇!我看两手。
陈秀英 (白) 妈呀!您瞧见过稀奇罕儿吗?
陈母 (白) 什么稀奇罕儿?
陈秀英 (白) 一个家雀俩脑袋,嘚儿……飞了!
(陈秀英藏扇。)陈秀英 (白) 您瞧。
陈母 (白) 你过来吧,这是谁给你的扇子?
陈秀英 (白) 这是那位相公送我的。
陈母 (白) 我不信。准是你跟人家要的。
陈秀英 (白) 您不信,问去。
陈母 (白) 我去问去,如你跟人家要的,可不能饶了你。
陈秀英 (白) 怎么样?
陈母 (白) 我今儿个不打你。
陈秀英 (白) 明儿呢?
陈母 (白) 明儿也不打你。
陈秀英 (白) 后儿呢?
陈母 (白) 后儿……我指不定打你不打你。
我说大爷,那扇子是您送给我们妞的,还是她跟您要的?
(陈秀英向匡忠比划,陈母看。)陈母 (白) 二仙传道!
匡忠 (白) 是我送与大姐的。
陈母 (白) 没影的事。干嘛送她扇子?哎,我说公子,您还有吗?送我一把!
匡忠 (白) 妈妈要么,无有了!
陈母 (白) 到我这儿就“无有了”!
陈秀英 (白) 妈呀!您这儿来。我爹死的时候把您叫到床头,跟您说的那些话,您还记得吗?
陈母 (白) 记得,你爹死的时候,把我叫到床头,说老婆子呀老婆子,我死之后你可不要嫁人,把妞儿拉扯大。
陈秀英 (白) 什么啊!不是的!我爹死的时候,把您叫到床头,说:老婆子呀!老婆子!
(陈秀英拍陈母肩膀。)陈母 (白) 哎,别拍打啦!你这是怎么说话?
陈秀英 (白) 我学爹呢!是他老人家,在临危的时候,跟您提起弓来着!
陈母 (白) 弓怎么样?
陈秀英 (白) 咳!您真急人!我爹临危的时候,说呀!这张弓,我在世的时候我拉得开,我去世了就是我小妞拉得开,如果再有人拉得开呀……
陈母 (白) 就把弓卖给他。
陈秀英 (白) 不是,咱也不缺钱花!
陈母 (白) 那么送给他。
陈秀英 (白) 凭什么白送人东西呀?也不是。
陈母 (白) 那是什么呀?
陈秀英 (白) 我爹死的时候说了,那张弓我爹在世我爹拉得开,我爹死了就有小妞拉得开,再有人拉得开呀……
陈母 (白) 怎么着?
陈秀英 (白) 妈呀!有个“小”字来着。
陈母 (白) 小心别让人偷了去。
陈秀英 (白) 不是,不是的!哎哟……
陈母 (白) 那是什么呀!看急的这个样儿。
陈秀英 (白) 我不说,我不说!
陈母 (白) 干嘛不说?
陈秀英 (白) 怕妈妈打。
陈母 (白) 我疼还疼不过来呢,还打你。
陈秀英 (白) 妈,你拿耳朵来。
(陈秀英耳语。)陈母 (白) 哦哦……
陈秀英 (白) 您听明白了?
陈母 (白) 我没听见!
陈秀英 (白) 哎哟,我的妈哟!我爹活着,我爹拉得开,我爹死了我拉得开,要是再有人拉得开……
陈母 (白) 快说呀?
陈秀英 (白) 就是我们小女婿到了。
陈母 (白) 这么大个子,不害臊尽说要女婿。
陈秀英 (白) 您给我们说说去。
陈母 (白) 不管。
陈秀英 (白) 您不管?
陈母 (白) 不管。
陈秀英 (白) 您不管,可别怪我了,我自己说去!
陈母 (白) 哟!这么大个子闺女,真不害臊,给我滚下去吧。
(陈秀英羞笑跑下。)陈母 (白) 慢着,我们老头子活着的时候说过,那张弓他活着的时候,他拉得开,他死了就我们小妞拉得开,这太原城要再有人拉得开,就是我们家小女婿到了。可我怎么跟人家说呢?有啦,把圆脸一拉长乎脸,谁让为闺女呢?没法子!我说去!
壮士我有一句话,不好开口。
匡忠 (白) 妈妈有话请讲。
陈母 (白) 我们家老头子活着的时候说过,那张弓,他活着的时候他拉得开,他死了就我们小妞拉得开,若是再有人拉得开呀……
匡忠 (白) 怎么样?
(陈母移开椅子,匡忠移椅子靠近。陈母移开椅子,匡忠移椅子靠近。陈母移开椅子,匡忠移椅子靠近。匡忠将陈母挤在台边。)陈母 (白) 呆着吧!你把我挤到哪儿来了!请坐,请坐。
(陈母归座。)陈母 (白) 实话告诉您说,谁拉开这张弓啊,就是我们家娇客到了。
匡忠 (白) 如此岳母请上受小婿一拜。
(匡忠拜陈母。)匡忠 (白) 待我回去禀知爹爹,接你母女入府,告辞了。
(匡忠下。)陈母 (白) 不送不送。
真痛快,三言两语的就把亲事说成了。哎呀,他倒是姓什么呀?
哎!我说姑爷你回来,你姓什么呀?
走远了。等过了门再说吧。这真是越老越糊涂,一高兴什么事都忘了,闹了半天连姑爷贵姓都不知道,姑娘要问……
(陈秀英上,四处找匡忠。)陈秀英 (白) 人哪?
陈母 (白) 摔了。
陈秀英 (白) 事儿呢?
陈母 (白) 打了。
陈秀英 (白) 亲事怎么样了?
陈母 (白) 别提了,我一开口人家就翻了。
陈秀英 (白) 他怎么翻了?
陈母 (白) 他说我乃宦门之后,岂能要你这提了茶壶的丫头。
陈秀英 (白) 提了茶壶怎么就低搭了?
陈母 (白) 提了壶怎么不低呢?
陈秀英 (白) 真可恨。早知如此,刚才跟他比武的时候,我把他的小胳臂,“喀喳”两断,叫他一辈子,成不了家。
陈母 (白) 咳!我的傻丫头别生气,人家答应了!
陈秀英 (白) 怎么,他答应了?
陈母 (白) 你早就愿意呢?
陈秀英 (白) 他愿意了,我们还不愿意呢。
陈母 (白) 那不要紧的,他还没走远,我叫他回来。
哎!我说公子……
(陈秀英捂陈母嘴。)陈母 (白) 哎哟!别捂了,快把妈妈我憋死了!
陈秀英 (白) 哎,妈呀!我嘴里说不愿意,心里早巴不得呢。妈呀,给我们梳梳头,洗洗脸,穿上那件大红袄,我们净等着上轿到婆家去了!
(陈秀英下。)陈母 (白) 咳!看我们姑娘这高兴劲的,“梳梳头,洗洗脸,穿上那件大红袄,我们净等着上轿到婆家去了!”哎哟!扭了我的腰哦!
(陈母下。)【第三场】
(石文急上。)
石文 (白) 哇呀呀!
(西皮摇板) 适才间命小子前去抬亲,
一心想在今朝我作个新人。
恨只恨那匡忠从中作梗,
(白) 老小子你给我走出来吧。
(石须龙上。)石文 (西皮摇板) 鸡飞蛋打枉费心。
(白) 可恼哇,可恨!哇呀呀!
石须龙 (白) 我儿怒气不息为着何来?
石文 (白) 我就为着你来。
石须龙 (白) 为为父的何事?
石文 (白) 还合适呢,没咱们的合适了,全归人家合适去了。
石须龙 (白) 我儿不必如此,哪个小民冲撞了我儿,只管对为父言讲,定然重重治罪,与我儿出气也就是了。
石文 (白) 别净说顺心话了,你倒是办点真格的事。
石须龙 (白) 有何事要办,我儿只管讲来。
石文 (白) 我在西门以外,看中一个卖茶的小妞,我当面提亲,是她不允,回府之后又命家人前去抬亲……
石须龙 (白) 可曾抬来?
石文 (白) 还说呢,茶馆那个小妞,让匡应龙之子匡忠给抢了先了,他们俩家已然定亲。小子们不但没把亲抬来,人也让人家给揍回来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你赶快想主意,把小妞给我抢来,要是没有小妞,我就寻死,让你断子绝孙,那是你自作自受。
石须龙 (白) 啊!我儿不要着急,为父自有主意。
石文 (白) 你有什么主意,快说吧?
石须龙 (白) 王大人也曾有谕到来,命为父派人押解十万饷银进京交纳,为父就命匡家父子押送前往。
石文 (白) 这是什么混帐主意,押完饷银回来,那小妞不还是他的吗?
石须龙 (白) 为父还有下文。
石文 (白) 你快说呀!
石须龙 (白) 为父另命家将,假扮强人,去至中途将饷银抢回,他父子失落饷银,为父就将他治罪,然后命人去至匡家,将那女子抢回,与我儿成亲也就是了。
石文 (白) 这主意比刚才那个还混帐!想咱们家的人,都是窝囊废,打你这儿起,就不怎么样,家将那两下子更不怎么样,他会打得过匡家父子,简直是嘴上抹香油——说着挺滑溜。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石须龙 (白) 为父另命家人扮作押车之人,乘家将与匡家父子交手之时,将饷银推走,他父子纵然取胜,饷银也失落了,然后将他父子治罪,我儿婚事可成也。
石文 (白) 莫怪人家说你损,你还真够损的。这回小妞可跑不了,往后我可得孝顺您了。
石须龙 (白) 听我儿几句言语,也就算你尽了孝了。
石文 (白) 没错儿。
石须龙 (白) 正是:
(念) 为臣尽忠子尽孝。
石文 (念) 你给儿子我立功劳。
(石文、石须龙同下。)【第四场】
(陈秀英、陈母同上。)
陈秀英 (西皮摇板) 陈秀英背地里把亲娘来怨,
不问人名和姓于理不端!
三日到却为何花轿不见?
(南梆子) 整云鬓也难免愁蹙眉间!
倘若是不迎娶将婚来散,
奴情愿长斋奉佛倒也安然。
陈母 (西皮原板) 姑老爷他若是说话不算,
手持棒槌闹他个地覆天翻。
陈秀英 (白) 又是您那对棒槌,都是那天您手使两根棒槌,横眉怒眼的,人家一害怕才不敢招亲来的。
陈母 (白) 这么说,妈妈我是棒打鸳鸯两离分了?孩子,俗语说“好姻缘棒打不散”。
陈秀英 (白) 什么不散呀!您说三日后,人家来抬亲了,今儿个都三天了,怎么花轿还不来呀!
陈母 (白) 我哪知道哇?
陈秀英 (白) 哼,这是我们的事,您就这么不放在心上,这要是您自己的事呀……
陈母 (白) 我呀,我也没这事了。
院子 (内白) 花轿到门!
陈母 (白) 嘿!丫头,花轿到,我们这姑老爷还真是言而有信。
陈秀英 (白) 嗯,一见面我们就瞧他不赖。那天我们说瞧瞧,您都不让,光叫我们瞧那孱头脑袋,这好脑袋……
陈母 (白) 呆着你的吧!怎么又围着脑袋转上了。快上轿吧,到了那边让你瞧个够。来,妈妈搀你上轿。
陈秀英 (白) 妈呀!您先等会儿。
陈母 (白) 又怎么了?
陈秀英 (白) 想那石家小子,当面提亲,被您哄走了,他又派人来,也叫您给揍跑了,这花轿会不会是诈亲的,这可不得不防啊!
陈母 (白) 上你的轿吧。妈妈拿着这两根棒槌盯着他的。
陈秀英 (白) 那我们可上轿了。
陈母 (白) 上吧。
(陈秀英上轿,陈秀英、陈母同走圆场。匡忠、匡父同上出迎。)陈母 (白) 孩子,到了,下轿吧。
陈秀英 (白) 妈呀,您进去看看,是我们小女婿他吗?
陈母 (白) 对,我得瞧瞧。
匡忠 (白) 岳母。
陈母 (白) 罢了!罢了!
匡忠 (白) 此乃家父。
陈母 (白) 亲家公。
匡父 (白) 亲家母,令媛现在何处?
陈秀英 (白) 还在轿里头呢,等我去叫她去。
(陈母出。)陈母 (白) 我说丫头,是他,是你的小女婿,没错,你下轿吧!
陈秀英 (白) 啊,妈呀!您问问他们倒是姓什么呀?
陈母 (白) 哟!忘了问了。
陈秀英 (白) 您先问问去吧。
陈母 (白) 得,我再问问去。
(陈母进。)陈母 (白) 我说亲家公,要说这门亲事,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就是一件事我得问一问。
匡父 (白) 亲家母请讲!
陈母 (白) 您贵姓呀?
匡父 (白) 好个荒唐的蠢材。
陈母 (白) 这也不能怪姑爷,是我没问。
匡父 (白) 我们姓匡。
陈母 (白) 姓匡。
匡父 (白) 小儿匡忠。
陈母 (白) 匡忠,这名字不赖。
(陈母出。边走边说。)陈母 (白) 我说丫头,问来了,人家姓匡,姑爷叫匡……
阵秀英 (白) 叫匡忠。
陈母 (白) 呵,好长的耳朵,这么老远说话都听见了。孩子,这回没说的了吧,快下轿吧?
陈秀英 (白) 妈呀,慢着点儿。
陈母 (白) 又出什么事儿啦?
陈秀英 (白) 不是啊,咱们问完了人家,他也总得问问咱们不是?
陈母 (白) 对,挑眼挑的是地方。
(陈母进。)陈母 (白) 真格的亲家您知道我们姓什么吗?
匡父 (白) 啊,这倒不知亲家贵姓?
陈母 (白) 您也够荒唐的,我们姓陈。
陈秀英 (白) 耳东陈,新娘子叫陈秀英。
陈母 (白) 瞧这份急劲。
匡父 (白) 陈小姐。
陈母 (白) 什么小姐?丫头片子。
得了,丫头,该问的都问了,也都知道姓什么了,你下轿拜堂吧。
(陈母搀陈秀英。)中军 (内白) 大令下!
(中军上。)中军 (白) 总镇有令,命匡家父子,带领二十名军士,押解十万饷银,进京交纳,令到即行,不得有误!
(念) 令下如山倒!
匡忠 (念) 此令难成行。
中军 (白) 你敢抗令不遵!
匡忠 (白) 此令何人所下?
中军 (白) 石须龙石总镇所下。
匡忠 (白) 内有奸计。
中军 (白) 何出此言?
匡忠 (白) 此去京都,嘉峪关乃必经之道,彼处地势险恶,惯出强人,仅带二十名军士,岂非将饷银送与贼人。
中军 (白) 如此待某回禀总镇。
匡忠 (白) 你是怎样回禀?
中军 (白) 某说匡家父子抗令不遵,看来有暗通贼寇之嫌。
陈秀英 (笑) 哈哈!
(陈秀英掀盖头。)陈秀英 (白) 这是逼着哑叭说话呀!
(陈秀英打中军。)中军 (白) 啊,你竟敢殴打总镇大人差官,该当何罪?
陈秀英 (西皮流水板) 骂声贼子太猖狂,
狐假虎威不应当。
说什么私通贼寇,罪名讲,
说什么军令如山,你得意洋洋。
石须龙诡计害人良心丧!
休想拆散好鸳鸯。
陈母 (白) 孩子,你是新娘子。让妈妈说他两句。
我说你过来。怎么他小夫妻刚要拜堂,这令可就下来了?
中军 (白) 迟了就无有用了。
陈母 (白) 我看哪,连你带你们那个总镇,都他妈不是玩艺。
中军 (白) 你敢抗令不遵!
陈母 (白) 说什么抗令不遵,我把你这破令箭给撅了。
匡父 (白) 亲家母不可。
(匡父把令还中军。)匡父 (白) 啊,中军大人,就请回复总镇,我父子即来大营听令就是。
中军 (白) 哪怕你不来。
陈母 (白) 我揍你。
(陈秀英意欲上前。中军下。)陈母 (白) 咳,孩子,你是新娘子。
我说亲家翁,我们娘俩是点火就着的脾气,这大喜的日子,可显得我们姑娘不温存了。
匡父 (白) 事关紧迫,这件事我倒明白了。
陈母 (白) 明白什么?
陈秀英 (白) 这令既是石须龙所下,分明有意陷害他父子,他父子此去,石须龙老贼定然前来威逼。
陈母 (白) 说得对极了,是这么回事。
陈秀英 (白) 妈呀,您拿着。
(陈秀英递盖头。)陈母 (白) 你要干什么呀?
陈秀英 (白) 去与那老贼当面辩理。
陈母 (白) 对,不能为咱们的事,连累你公公、丈夫。走,妈跟你一块去。他要不讲理,咱们就打他个稀里哗啦。
匡父 (白) 亲家母不可。想老贼势力浩大,你母女此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陈秀英 (白) 难道就罢了不成?
匡忠 (白) 小姐呀,小姐!我与你虽定姻缘,并未成亲,我父子此去,定然是九死一生,我匡忠岂能耽误小姐终身,也罢,我若不能生还,你就另嫁他人去罢。
陈秀英 (白) 匡郎夫哇!此事你父子都是为我所累,我岂能做此无情无义之事,你此番前去,倘有三长两短,我拚着性命不要,也要替你父子报仇雪恨!
匡忠 (白) 好啊!小姐贞烈,令人可感。我父子去后,那老贼必不干休,倘有逼迫,我有一好友名唤王富刚,现在王大人帐下为将,你们前去投奔于他,定有照应。话己讲明,请上受我一拜。
(匡父、匡忠同下。)陈秀英 (叫头) 匡郎,我夫!
(哭头) 啊!我的夫哇!
(西皮散板) 心中只把贼子恨,
陈母 (白) 咳,谁不恨他呀!别哭了,咱们就等他父子回来再说吧。当初开茶馆的时候,就是咱们娘俩,如今成了亲了,还是咱们娘俩,你也别难过了,跟妈妈来吧!
陈秀英 (白) 哎。
(西皮散板) 不报此仇怎甘心。
(陈秀英、陈母同下。)【第五场】
关秋兰 (内西皮导板) 闲无事到郊外行围散闷,
(四女兵、丫鬟引关秋兰同上。)关秋兰 (西皮摇板) 打飞禽与走兽小显才能。
猛抬头又只见鸿雁飞鸣,
丫鬟 (白) 姑娘,雁来了。给您弓,把领头那只给射下来。
关秋兰 (西皮摇板) 岂能够伤鸿雁断了信音!
丫鬟 (白) 哟!姑娘,刚才您还是高高兴兴的,怎么一会工夫,您就唉声叹气起来了呢?
关秋兰 (白) 你哪里晓得我的心事。
丫鬟 (白) 是呀!您近来这么喜一阵愁一阵的,您有什么心事?就说给我们听听吧!
关秋兰 (白) 我父只因奸臣当道,不愿在朝为官,来在这二龙山占山为王,杀富济贫,倒也逍遥自在,只是我父为我订下一门亲事,我只知道他叫王富刚,他也只知道我叫关秋兰,二人从未见面,我父临终也曾修下书信,请他上山,不见回音,怎不叫人常挂胸怀。
丫鬟 (白) 敢情想咱们姑老爷了。既然有书信去了,他一定是有事缠身,不然早就来了。您就别想了,咱们还是打猎吧!
关秋兰 (白) 咳,愁思难遣,哪儿还有心肠打猎呢!
(鼓声。)关秋兰 (白) 哟,远方尘埃滚滚,杀声大作,一定有歹人行抢,你我上前看来!
丫鬟 (白) 咳,姑娘,他抢他的,不关咱们的事,咱们还是打咱们的猎吧!
关秋兰 (白) 想这二龙山,乃是我家所管,岂能听任歹人行抢,吩咐喽兵迎上前去。
丫鬟 (白) 众楼兵迎上前去。
(关秋兰、丫鬟同下。)【第六场】
(乱锤。匡父、匡忠自两边分上。)
匡忠 (白) 爹爹,适才与山贼交战,混乱之中,饷银不见了。
匡父 (白) 哎呀,儿呀!事已至此,怕也无益,你我父子回营与那老贼辩理。
匡忠 (白) 只好如此。哎!
(匡父、匡忠同下。)【第七场】
石文 (内白) 小子们,抬花轿。
(石文、丑院子同上。)石文 (数板) 今日里我们家欢天又喜地。来了我七姑八姨,表哥表嫂二舅母三婶,还有秃老姨。一进门见我父道喜又送礼,乐得我老爸爸摇头晃脑,连蹿带蹦,活像一头打滚的驴。他叫我洗澡换衣,又把那头来剃;备花轿吹喇叭,敲锣打鼓,去到匡家诈娶美貌妻。我好比天上牛郎配织女;我好比张君瑞待月西厢会佳期。我要学梁山伯与祝英台化成蝴蝶飞来又飞去;我要学唐明皇宠爱杨贵妃,打一个花得胜我是扬眉吐气。
丑院子 (白) 我看你呀!
石文 (白) 小登科之喜!
丑院子 (白) 小命要归西!
(石文、丑院子同下。)【第八场】
(关秋兰上。)
关秋兰 (西皮摇板) 与夫修书无音信,
盼断肝肠裂碎心。
(白) 日前有一伙强人,打劫官家饷银,是我杀退贼人,将饷银夺回,那押饷之人,也逃得无影无踪。现如今我将饷银押回山来,正好招兵买马,以图大事也。
(丫鬟上。)丫鬟 (白) 启禀小姐:山下有面生之人,别是窥探咱们山寨吧?
关秋兰 (白) 有这等事,吩咐带马下山哪!
(关秋兰、丫鬟同下。〖急急风〗。陈秀英女扮男装上,亮相。)陈秀英 (念) 老贼害人天良丧,只为报仇改男装。
(白) 我陈秀英。我公公、丈夫,果然被老贼陷害,发配云南、四川。想那石须龙定然派人前来纠缠,是我与母亲商议,改作男装,连夜出城,寻找王富刚,再思良计,给我公公、丈夫报仇雪恨。都这么半天了,也不知我妈改扮好了没有?
妈呀?您改扮好了没有?
(陈母上。)陈母 (白) 改扮好了,你瞧像是不像?
陈秀英 (白) 真像。
陈母 (白) 敢情,讲究装什么像什么吗?咱们走吧!
陈秀英 (白) 走!
苍头 (内白) 报!
(苍头上。)苍头 (白) 启禀太夫人:了不得了!
陈母 (白) 什么事了不得了?
苍头 (白) 石文小儿逼亲来了。
陈秀英 (白) 都是您这磨磨蹭蹭的走不了啦!
苍头 (白) 除轿夫之外,只有二三人役。
陈母 (白) 怎么轿子都来了。
苍头 (白) 正是。
陈秀英 (白) 欺人忒甚了。
陈母 (白) 别着急,我有主意。
陈秀英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