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唱)六月荷花结莲心,里厢走出我范凤英。今朝仔丈夫出门迎宾客,大娘回转娘家门,公婆双双走亲眷,留我看守屋里登。想当初,我在浦东娘家地,有一个,知心哥哥薛金春,金春虽则家寒苦,我与他苦瓜苦叶一条根,讲过歇讨妻讨我范凤英,凤英只嫁薛金春。只怪父母故世早,爷叔是财迷心窍想攀高亲,买通衙门去诬告,诬告我哥哥薛金春,衙门得贿勿讲理,强加罪名判充军。自从哥哥充军去,我早牵肚肠夜挂心,爷叔讲他已经死,我想想传来之言不可信,虽则他一去六年无音讯,我定要等他回转门,哪怕是等得头发白,再见一面也甘心。
(春唱)薛金春自从监牢岀,今朝来到松江城,走过一村又一村,匆匆来到水云亭。想起六年前头事,千愁万恨涌上心,我家住浦东薛家宅,隔河相对范家村,当年我到她家做短工,就相识了妹妹范凤英,我与她常来常往很亲热,谁知她爷叔心太狠,衙门先告薛金春,又将凤英卖别人。今朝我去将她望,顺便也好探真情,勿晓得伊六年过得如何样,是勿是常常牵记我薛金春,方才碰着过路客,伊指点我前面就是张家村。哎!肩挑担子向前走,三步改作两步行,啊!村口小桥已坍脱,我只好沿仔河浜村庄进,一进村庄忙观看,眼前房屋密层层,旁边一座高房子,勿晓得是否张家门,又一想张家村独多姓张人,叫我如何将她寻?凤英自小欢喜红菱吃,让我旁边暂把担子停,拔直喉咙喊卖红菱。
(白)卖红菱吓!卖红菱吓!
(英唱)忽听外头高声喊,客人卖我心爱嫩红菱,好得今朝屋里呒没人,还是称斤红菱解解闷。
(白)客人,等一等吓!
(春白)晓得了!
(英唱)拉上门来身朝里,再到里厢竹篮拎。
(春唱)方才一位女娘娘,勿晓得是否范凤英。
(英唱)拎仔篮头身朝外,一手推开短踏门。移步上前客人称,啥格价钿讲我听。
(春唱)哦!还是要买斜塘藕?还是要买嫩红菱?
(英唱)几钿一斤斜塘藕?几钿一斤嫩红菱?
(春唱)三十钿一斤斜塘藕,十六钿一斤嫩红菱。
(英唱)待我娘娘红菱看,一手推开老鸦藤。
(春唱)眼前果是凤英妹,甜酸苦辣涌上心,妹妹见我勿叫应,谅来一时未看清。此地是条官堂路,来来往往人头兴,我要认来也勿好认,倒叫我一时少才情。
(英唱)客人吓,红菱已经黑阵阵,为啥要卖隔夜菱?
(春唱)喔!红菱不是本地产,上海批到松江城,好说句远来和尚名声重,皮色难看肉头嫩。若然大娘有计论,额脱两钿勿要紧。
(英白)客人也是苦生意,额你价钿勿作兴,转身来到旁边立,手摸铜钿心里忖,听他口音非常熟,看看有点像哥哥薛金春,勿,哥哥是身强力壮年纪轻,客人是,面容憔悴带伤痕,天下独多人像人,还是先拿红菱称。
(春唱)大娘叫我称红菱,拿起铜钿数数清,一五一十十五加一钿,凭我价钿十六文,待我揭起枝杨叶,顺手推开老鸦藤。呀!回身忙把大娘叫,今朝我匆匆忙忙要岀门,忘记篮头忘记秤,要称红菱称勿成。
(英唱)做生意全靠一根秤,呒秤哪能好卖红菱。
(春唱)实不相瞒做生意还是第一次,手忙脚乱又粗心。
(英唱)做生意还是第一次?!
(春唱)大娘屋里总有秤,侬凭我价钿我凭侬上门秤,请问大娘阿赞成?
(英唱)听他言来暗思忖,方才说生意还是初次做,难道他真是薛金春?不免叫他天井去,让我想法探真情。客人吓,侬要借根上门秤,不妨跟我到天井,只因外面天气热勿过,天井里又是凉快又是阴。
(春唱)迁就生意碰着好主顾,有请大娘带路行。
(英唱)娘娘领侬前头走,
(春唱)谅来凤英认出我,带我到天井去相认。
(英唱)将身来到天井里,
(春唱)木香棚底下担子停。
(英唱)客人已到天井里,叫我如何启口问?我真像,砻糠搓绳起头难……只见他满头汗淋淋,不免让我厨房去,先敬茶来再问信。
(春唱)到此天井勿认我,难道张家还有人?真叫我一时难猜测。
(英唱)匆匆走出厨房门,端上一杯大麦茶,绞出一把湿手巾,客人呀,六月天气热不过,苦仔?排生意人,侬拿汗水揩揩脱,吃杯凉茶阴阴心。
(春白)谢谢侬大娘!
(唱)大娘如此好良心,我望侬一年四季手脚轻。
(英唱)仔细再拿客人看,使我越看越疑心,难道是金春真已回家转?今朝仔假扮卖菱将我寻?
(春唱)凤英未曾拿出秤,勿像存心买红菱,假使屋里呒没人,一定会得先叫应。吃罢茶来……
(英唱)收杯子,
(春唱)大娘留步慢慢行,勿必再到里厢去拿秤,要吃红菱自家拿,
(英唱)客人勿怕要蚀本?
(春唱)赚钿蚀本勿在心,早卖脱红菱早转门。
(英唱)客人呀,我听侬口音像浦东人,我想讨情向侬问个讯。
(春唱)大娘要问何方地?
(英唱)要问浦东白莲泾,落北有个薛家宅,
(春唱)未知侬打听是啥人?
(英唱)我是想打听一个年老人,
(春唱)伊姓啥姓来叫啥名?
(英唱)有个老伯伯名叫薛永甫,
(春白)她提我爹爹,
(唱)三年前已经命归阴。
(英白)死了?
(春白)死了!大娘可是与他是亲眷?
(英白)勿!
(春唱)既非亲又非眷,大娘为啥要打听?
(英唱)我是随便来问起,但不知,薛家可有后代根?
(春唱)我非真是卖菱人,就是薛家后代薛金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