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

刘谌：老生
刘禅：末
崔夫人：正旦
黄皓：丑
长子：小生
次子：小生

剧情

邓艾兵破绵竹，长驱大进，逼近成都。后主刘禅听谯周之言，肉袒出降。五子北地王刘谌，叩头哭谏，后主毫不介意，命近侍推出宫门。刘谌思先人创业艰难，万不容轻弃，事既无可挽回，只有一死以报先人于地下。带剑入宫，将情节告知其妻崔氏。崔氏以为死诚得所，且请先死，绝丈夫眷顾之心，里头触柱，顷刻间玉碎香消。刘谌自杀其三子，并割崔氏之头，提至昭烈庙中，伏地大哭，泪尽而继之以血，遂伏剑以殉国难焉。

注释

此剧为汪笑侬首先演唱，继之者，惟坤伶苗鑫如，汪固须生中之杰出，而苗亦堪与伯仲。剧本中反二黄一段，辞句甚长，异常吃力，若非上乘功夫，断难臻此。

 

【第一场】

（四士卒引刘谌同上。门官跪。）

门官　　　（白）　　　　　启禀王爷：今有邓艾围困成都，吾主明日出城纳降。特来禀知。

刘谌　　　（白）　　　　　回府。

（门官下。刘谌中坐。）

刘谌　　　（念）　　　　　凤子龙孙自不同，为子当孝臣当忠。腰悬三尺龙泉剑，夜作龙吟虎啸声。

　　　　　（白）　　　　　本爵，北地王刘谌。适才教场归府，门官报道：邓艾贼暗渡阴平，破了绵竹，围困成都。吾父皇听了谯周、黄皓之言，明日就要开城纳降。国家存亡，就在今日，时势危急，不免进宫谏劝父皇一番，再作道理。两厢退下。

　　　　　（西皮摇板）　　邓艾贼子渡阴平，

　　　　　　　　　　　　　团团围困吾都城。

　　　　　　　　　　　　　进宫劝谏去奏本，

　　　　　　　　　　　　　背城一战退贼兵！

（刘谌下。）

【第二场】

（刘禅上。）

刘禅　　　（西皮流水板）　邓艾贼子渡阴平，

　　　　　　　　　　　　　团团围困吾都城。

　　　　　　　　　　　　　曾命黄皓将神师请，

　　　　　　　　　　　　　如何未见进宫庭。

（黄皓上。）

黄皓　　　（白）　　　　　叩见万岁！

刘禅　　　（白）　　　　　罢了。命你去请神师进宫，可曾请到？

黄皓　　　（白）　　　　　已在宫门侯旨。

刘禅　　　（白）　　　　　请。

黄皓　　　（白）　　　　　请。

（女巫上，上坐，起立跪。）

女巫　　　（白）　　　　　吾乃西川土神是也。

（刘禅跪。）

刘禅　　　（白）　　　　　参见上神。

女巫　　　（白）　　　　　相请吾神到来有何见谕？

刘禅　　　（白）　　　　　只因邓艾贼子暗渡阴平，袭了绵竹，进围成都。那满朝文武，有的愿战，有的愿降，纷纷不一。寡人毫无主见，不能定夺。因请上神驾临一卜，还是战的好，还是降的好？

女巫　　　（白）　　　　　依吾神之见，你若投降邓艾，都管保你天下太平，晏安无事。

刘禅　　　（白）　　　　　谨遵仙命。

（女巫作神退惊醒状。）

女巫　　　（白）　　　　　哎呀！万岁爷圣驾在此，参见万岁爷！

刘禅　　　（白）　　　　　罢了。

女巫　　　（白）　　　　　谢万岁爷。

刘禅　　　（白）　　　　　黄皓，命你赏她白银千两，送她出宫去吧。

（女巫出，刘谌上。刘谌视女巫作切齿状。女巫下。）

刘谌　　　（西皮摇板）　　父皇一味妖巫信，

　　　　　　　　　　　　　恐怕江山难保存。

　　　　　　　　　　　　　撩袍端带宫门进，

　　　　　　　　　　　　　见了父皇说分明。

　　　　　（白）　　　　　儿臣见驾，父皇万岁！

刘禅　　　（白）　　　　　平身。

刘谌　　　（白）　　　　　万万岁！

刘禅　　　（白）　　　　　皇儿进宫，有何本奏？

刘谌　　　（白）　　　　　那邓艾贼子，围困成都城，父皇如何坐事不理？

刘禅　　　（白）　　　　　非是为父坐视不理。只因满朝文武百官，有愿战的，有愿降的，议论纷纷，并无定见。孤想与其劳动干戈，胜败不测，不如投降邓艾，免得涂炭生灵。

刘谌　　　（白）　　　　　自古以来，哪有将大好的江山，白送人家的道理？

刘禅　　　（白）　　　　　孤也曾问过神师，那神师言道：投降邓艾，都管保孤天下太平，晏安无事。

刘谌　　　（白）　　　　　父皇休听那妖巫一派荒诞之辞！想邓艾孤军深入，利在速战，父皇不可开城，只可坚守。儿臣不才，愿率领众将，君臣父子，背城一战，何愁邓艾不灭！

刘禅　　　（白）　　　　　唗！动不动就要开城战！胜了还则罢了，若是败了，岂不是要了你老子的命不成？

刘谌　　　（白）　　　　　哎呀！

　　　　　（西皮摇板）　　刘谌控背忙躬身，

　　　　　　　　　　　　　尊声父皇龙耳听：

　　　　　　　　　　　　　妖巫之言不可信，

　　　　　　　　　　　　　儿愿领兵灭敌人！

刘禅　　　（西皮摇板）　　皇儿不必苦争论，

　　　　　　　　　　　　　神师之言敢不尊？

刘谌　　　（西皮摇板）　　千言万语父不信，

　　　　　　　　　　　　　在宫中难坏小刘谌。

　　　　　　　　　　　　　走向前来忙跪定，

　　　　　　　　　　　　　抱住父皇放悲声。

（刘谌跪。）

刘谌　　　（西皮二六板）　未曾开言泪难忍，

　　　　　　　　　　　　　尊声父皇龙耳听：

　　　　　　　　　　　　　贼邓艾孤军深入渡阴平，

　　　　　　　　　　　　　团团围困锦绣的都城。

　　　　　　　　　　　　　到不如父子君臣背城一战战必胜，

　　　　　　　　　　　　　杀得他大小三军、马步儿郎，弃甲丢盔，败走无门。

　　　　　　　　　　　　　孩儿的言语不肯信，

　　　　　　　　　　　　　祖宗基业莫当轻！

刘禅　　　（西皮摇板）　　为父龙心业以定，

　　　　　　　　　　　　　午时三刻便开城。

刘谌　　　（西皮摇板）　　今日的堂堂天子尚称朕，

　　　　　　　　　　　　　明朝就是那亡国君。

　　　　　　　　　　　　　天下后世看公论，

　　　　　　　　　　　　　骂父的词儿不忍云。

　　　　　　　　　　　　　若谓孩儿言不逊，

　　　　　　　　　　　　　开刀先杀吾小刘谌。

刘禅　　　（西皮摇板）　　奴才说话言不逊，

　　　　　　　　　　　　　胆敢当面骂天伦。

　　　　　　　　　　　　　恨不得一足要儿的命，

　　　　　　　　　　　　　不杀你还念父子情。

　　　　　（白）　　　　　不必多言，出宫去吧！

（刘谌起立。）

刘谌　　　（西皮摇板）　　刘谌奏本皇父不信，

　　　　　　　　　　　　　一足踢吾出宫门。

　　　　　　　　　　　　　国破家亡心何忍？

　　　　　　　　　　　　　先皇祖啊！

　　　　　　　　　　　　　吾先杀妻、后杀子，然后杀身！

（刘谌下。）

刘禅　　　（西皮摇板）　　黄皓与孤安排定，

　　　　　　　　　　　　　投降之后享太平。

（刘禅、黄皓同下。）

【第三场】

（董敏上。）

董敏　　　（二黄摇板）　　自幼净身入宫院，

　　　　　　　　　　　　　算来到今数十年。

　　　　　（白）　　　　　咱家董敏，奉了夫人之命，去到御花园游玩，天气不早，不免回去者。

　　　　　（二黄摇板）　　手拉世子回府转，

　　　　　　　　　　　　　但愿国家早治安。

（董敏下。崔夫人抱小儿上。）

崔夫人　　（二黄正板）　　贼邓艾渡阴平十分危险，

　　　　　　　　　　　　　眼见得围成都黎民不安。

　　　　　　　　　　　　　吾丈夫每日里把兵操练，

　　　　　　　　　　　　　为什么这时候不见回还？

刘谌　　　（内二黄导板）　怒哄哄出离皇宫院，

（刘谌上。）

刘谌　　　（二黄摇板）　　不由本爵怒冲冠！

　　　　　　　　　　　　　未曾进宫先拔剑，

（崔夫人起立。）

崔夫人　　（白）　　　　　呀，王爷！

刘谌　　　（二黄摇板）　　这才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吾的手足酸！

崔夫人　　（白）　　　　　呀，王爷！今日进宫，为何拔剑出鞘？

刘谌　　　（白）　　　　　你乃妇道人家，女流之辈，不问也罢！

崔夫人　　（白）　　　　　呀，王爷说哪里话来？有道是：朝中有事，君臣论；家中有事，夫妻商量。哪有丈夫有事，妻子不问的道理？

刘谌　　　（白）　　　　　哎呀！夫人有所不知！今有邓艾贼子，围困成都，父皇听信谯周、黄皓之言，明日就要开城投降，本爵意欲拔剑出鞘，殉国难一死！

崔夫人　　（白）　　　　　哎呀！如此说来，妾请先死！

（崔夫人将小儿放桌上。）

崔夫人　　（二黄摇板）　　将娇儿放在青玉案，

　　　　　　　　　　　　　心中好似滚油煎。

　　　　　　　　　　　　　人生百岁终须死，

　　　　　　　　　　　　　恩爱夫妻不团圆。

（崔夫人撞死，下。）

刘谌　　　（白）　　　　　死的好！

　　　　　（二黄摇板）　　一见夫人寻短见，

　　　　　　　　　　　　　吾心中好似乱刀剜。

（刘谌起立，割人头。）

刘谌　　　（二黄摇板）　　忙将宝剑人头割，

（刘谌手指桌案上小儿。）

刘谌　　　（二黄摇板）　　吾三岁的婴儿也要被刀餐。

（刘谌杀小儿。）

刘谌　　　（二黄摇板）　　手提人头出宫殿，

（董敏引二皇子同上。）

刘谌　　　（二黄摇板）　　一见二子眼睁圆。

董敏　　　（白）　　　　　哎呀！王爷呀！一言不发为何要杀那二位殿下？

刘谌　　　（白）　　　　　想吾国破家亡，死了倒也干净！

二皇子　　（同白）　　　　父皇要杀孩儿却也不难，容孩儿进宫，见吾母亲一面，再杀不迟！

刘谌　　　（白）　　　　　儿要见你母亲么？来看！

（二皇子同惊跑圆场，刘谌杀皇子甲，皇子乙、董敏同跑。）

董敏　　　（白）　　　　　哎呀，王爷！杀了一个，留下一个，也好接续后代香烟。

刘谌　　　（白）　　　　　念你苦苦哀求，出宫去吧。

（董敏起立，挽皇子乙。刘谌赶杀皇子乙。）

董敏　　　（白）　　　　　看二位殿下已死，国破家亡，俺不免也碰死了吧！

（董敏撞死。）

刘谌　　　（二黄摇板）　　好一个忠心董太监，

　　　　　　　　　　　　　留下美名万古传。

　　　　　　　　　　　　　忙将人头一齐割，

　　　　　　　　　　　　　祖庙之中祭祖先。

（刘谌手提四人头下。）

【第四场】

（刘禅面缚舆榇作出城投降状，下。）

【第五场】

（邓艾引四士卒同上，邓艾三笑，邓艾、四士卒同进城，同下。）

【第六场】

（刘谌左手提人头，右手持剑进祖庙。）

刘谌　　　（二黄导板）　　进祖庙不由人心中悲惨，

（刘谌插剑，三次分献四人头，奠酒，拜跪，起立。）

刘谌　　　（叫头）　　　　先皇呀，昭烈帝，皇祖呵！

　　　　　（回龙）　　　　将人头供神案祭奠祖先。

　　　　　（反二黄慢板）　高皇帝手提着三尺宝剑，

　　　　　　　　　　　　　灭强秦破暴楚才定江山。

　　　　　　　　　　　　　至孝平国运衰王莽谋篡，

　　　　　　　　　　　　　毒药酒鸩先帝龙驾归西。

　　　　　　　　　　　　　光武爷走南阳迁都为东汉，

　　　　　　　　　　　　　全仗着云台将二十八员。

　　　　　　　　　　　　　传位到桓灵帝信宠太监，

　　　　　　　　　　　　　黄巾贼遍地起四乡狼烟。

　　　　　　　　　　　　　先皇祖灭黄巾威名振显，

　　　　　　　　　　　　　宴桃园三结义牛马祭天。

　　　　　　　　　　　　　遭不幸在徐州弟兄失散，

　　　　　　　　　　　　　到后来会古城才得团圆。

　　　　　（反二黄原板）　走荆州依刘表重兴炎汉，

　　　　　　　　　　　　　不料想蔡夫人为人不贤。

　　　　　　　　　　　　　跳潭溪先皇祖身遭危险，

　　　　　　　　　　　　　水镜庄夤夜间才遇高贤。

　　　　　　　　　　　　　隔墙壁吾皇祖龙耳听见，

　　　　　　　　　　　　　他言道伏龙凤雏得一人天下可安。

　　　　　　　　　　　　　徐元直走马把诸葛亮荐，

　　　　　　　　　　　　　那先生三顾请才下高山。

　　　　　　　　　　　　　博望坡、新野县两次交战，

　　　　　　　　　　　　　用火攻烧曹兵心胆俱寒。

　　　　　　　　　　　　　吾皇祖长坂坡又遭大难，

　　　　　　　　　　　　　皇祖母乱军中命丧井泉。

　　　　　　　　　　　　　好一个赵将军他浑身是胆，

　　　　　　　　　　　　　百万军中救主还。

　　　　　　　　　　　　　出重围撩铠甲低头细看，

　　　　　　　　　　　　　那时节吾皇父，睡怀中，昏昏沉沉睡梦间，直到如今，睡了几十年！

　　　　　　　　　　　　　奸曹操领兵将八十三万，

　　　　　　　　　　　　　玄武池练水军吞并江南。

　　　　　　　　　　　　　东吴的武将们个个要战，

　　　　　　　　　　　　　文部官一个个袖手旁观。

　　　　　　　　　　　　　鲁子敬过江来把诸葛亮见，

　　　　　　　　　　　　　那先生一帆风去到江南。

　　　　　　　　　　　　　他也曾舌战群儒光辉坛站，

　　　　　　　　　　　　　他也曾草船借箭在大雾间。

　　　　　　　　　　　　　他也曾祭东风七星台上面，

　　　　　　　　　　　　　他也曾赤壁鏖兵大烧曹瞒。

　　　　　　　　　　　　　唾手儿得荆州未遂心愿，

　　　　　　　　　　　　　张永年献地图才得西川。

　　　　　　　　　　　　　报弟仇与东吴两家开战，

　　　　　　　　　　　　　烧连营七百里火焰连天。

　　　　　　　　　　　　　兵败在白帝城身遭大限，身遭大限，吾的先皇祖呵！

　　　　　　　　　　　　　才知道得江山创业艰难。

　　　　　　　　　　　　　贼邓艾渡阴平十分的冒险，

　　　　　　　　　　　　　吾皇父闻此言心胆皆寒。

　　　　　　　　　　　　　满朝的武将们不敢开战，

　　　　　　　　　　　　　老谯周在一旁一味谈天。

　　　　　　　　　　　　　有本爵闻此言心忙意乱，

　　　　　　　　　　　　　进皇宫双膝跪倒在皇父前。

　　　　　　　　　　　　　吾言道：势已危急，到不如君臣父子、背城一战，

　　　　　　　　　　　　　再不然，学当年、破阵李左车，坚壁清野、计出万全。

　　　　　　　　　　　　　贼邓艾孤军深入他利在速战，

　　　　　　　　　　　　　那时节，吾父子们，烧了成都、退守深山。

　　　　　　　　　　　　　率领着，军民人等、文武百官、再围都城，

　　　　　　　　　　　　　贼邓艾，在成都、他进也不能进、退也不能退、战也不能战、守也不能守、既无有粮、又无有草、三军自乱、杀得他片甲不还！

　　　　　　　　　　　　　吾父王不听儿良言相劝，

　　　　　　　　　　　　　反将吾踢出宫满面羞惭。

　　　　　　　　　　　　　众弟兄一个个无颜相见，

　　　　　　　　　　　　　莫奈何杀妻子祭奠祖先。

　　　　　　　　　　　　　吾皇祖在天灵可曾看见？

　　　　　　　　　　　　　念皇孙，国又破、家又亡、妻又杀、吾的子又斩、以身殉国、倒不如死也心甘！

　　　　　　　　　　　　　想起了先皇祖令人悲叹，

　　　　　　　　　　　　　叹先皇，数十年、南征北战、东挡西杀、昼夜杀砍、马不停蹄、才得来这三分帝鼎、一隅的江山、他断送在眼前！

　　　　　　　　　　　　　我皇父太昏庸不听良谏，

　　　　　　　　　　　　　每日里在深宫苟且偷安。

　　　　　　　　　　　　　投降后何面目把臣民来见，

　　　　　　　　　　　　　九泉下见先皇有何话言。

　　　　　　　　　　　　　想当年让成都刘璋好惨，

　　　　　　　　　　　　　到如今吾皇父，焚符弃玺、反缚舆榇、率领着文武百官、军民人等、匍匐尘埃、投那邓艾，比刘璋更加可怜！

　　　　　　　　　　　　　莫不是吾汉家气数以满，

　　　　　　　　　　　　　才知晓创业难守成更难。

　　　　　　　　　　　　　在祖庙哭得吾肝肠寸断，肝肠寸断！

　　　　　（反二黄摇板）　耳边厢又听得金鼓喧天。

　　　　　　　　　　　　　料此刻吾皇父把邓艾来见，

　　　　　　　　　　　　　吾何忍见他堂堂天子跪倒在马前。

　　　　　　　　　　　　　恨不得乱臣贼子刀刀斩，

　　　　　　　　　　　　　从今后再不要凤子龙孙自命不凡。

　　　　　　　　　　　　　恶狠狠拔出了龙泉宝剑，

　　　　　　　　　　　　　俺本爵殉国死到也心甘！

（刘谌自刎，死。刘备、二鬼卒同上。）

刘备　　　（白）　　　　　皇孙呵，汉室气数已尽，不能挽回，随吾去吧！

（众人同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