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剧本
京剧《九阳钟》【头本】又名:《荡寇除奸》剧本唱词
京剧剧本  2019-12-25

角色

陈希真:末,道士装,苍髯赤面
陈丽卿:贴旦
高世德:丑
高俅:净,红蟒、文阳
高升:丑
高福:丑
孙高:丑
薛宝:丑
宋徽宗:生
种师道:外,白蟒、文阳
蔡京:净,紫蟒、耳不闻
赵忭:末,绿蟒、乌纱
童贯:副净,黑蟒、尖纱
范天喜:丑,旗牌装式
孙进:丑,圆纱、官衣
宋江:末
吴用:丑
朱仝:生
雷横:副净
索超:副净
秦明:副净
戴宗:末
周通:净
诸大娘:武旦
店小二:武丑
邓云:副净
门官:丑
魏景:净
王耀:净
邝金龙:副净
沙摩海:副净
茶博士:丑
店伙:丑

剧情

枥老将串演次序编成目录,以便观剧者之一目了然。“宋江、吴用,山泊大会议;戴宗、周通,京都暗侦探”,“抛头露面,玉仙观陈小姐烧香;调笑恣情,太尉府高公子挨打”,“唱筹量沙,陈希真父女定计;酌酒道歉,高世德仆从容情”,“辟邪巷敲门,两头领谒见;梁山党入伙,老道人推辞”,“尽力帮闲,佳肴美酒迷孙薛;有心打混,干爹义子订陈高”,“英雄末路,郭老娘幸遇故人;慷慨好施,陈小姐欢迎良马”,“想吃天鹅肉,孙高薛宝说亲;欲施下马威,太尉推官议事”,“孙氏弟兄预为斟酌;陈家父女暗设机关”,“希真智退魏景王耀;丽卿资遣老仆养娘”,“假女婿送酒开斋;勇小姐拔刀割鼻”,“花言巧语,暗杀高府虞侯;逼雾喷云,初试都箓大法”,“改装逃避,孙推官猜破隐情;大发雷霆,高太尉立传军令”,“中途落黑店,丽卿不受牢笼;半山飞火光,希真大施法术”,至此即为头本之终点。

注释

《荡寇志》小说一书,紧接《水浒传》七十回,由七十一回开始。是书之主人翁为陈希真,败梁山之兵,擒梁山之党,使宋江、吴用诸人不得逞志,渐归消灭,惟恃张家道口悬有陈希真所炼之九阳钟一具而已。厥后九阳钟虽破,而梁山已计穷力竭矣。所以是剧即取名《九阳钟》,其实开幕至闭幕未曾有此事实。盖九阳钟直至九十二回,方始提及,剧本仅至八十四回为止。
尚有第二本,下册再详。


【第一场】

(朱仝、雷横、索超、秦明、戴宗、周通同上,同拉起霸。〖点绛唇〗。)
朱仝、
雷横、
索超、
秦明、
戴宗、

周通   (同白)    俺——

朱仝   (白)     美髯公朱仝。

雷横   (白)     插翅虎雷横。

索超   (白)     急先锋索超。

秦明   (白)     霹雳火秦明。

戴宗   (白)     神行太保戴宗。

周通   (白)     小霸王周通。

朱仝   (白)     请了!

雷横、
索超、
秦明、
戴宗、

周通   (同白)    请了!

朱仝   (白)     今日大哥升帐,我等两厢伺候。

雷横、
索超、
秦明、
戴宗、

周通   (同白)    请!

(四龙套、四下手、吴用、宋江同上。)

宋江   (点绛唇)   水泊英豪,替天行道,传令号,地动山摇,威名四海遥。

朱仝、
雷横、
索超、
秦明、
戴宗、

周通   (同白)    参见大哥!

宋江   (白)     众位贤弟少礼!

朱仝、
雷横、
索超、
秦明、
戴宗、

周通   (同白)    喳!

宋江   (念)     义胆忠肝盖世无,空怀报国有良图。他年若遂凌云志,笑煞黄巢不丈夫!

     (白)     吾,及时雨宋江。霸占梁山,替天行道,前番攻打大名府,请了卢俊义入伙,共图大事。也曾命施威、杨烈两位贤弟镇守盐山。前日有探马报道,京中发来许多人马攻打盐山。是我放心不下,也曾命人打探,未见回报到来。

             左右,伺候了!

(探子上。)

探子   (念)     离了盐山寨,来此忠义堂。

             头领在上,探子叩头!

宋江   (白)     命你打听盐山,怎么样了?

探子   (白)     今有京都差来两个兵马都监,一名邓宗弼,一名辛从忠,武艺高强,来打盐山,十分骁勇,已将施、杨两家头领捉拿去了。大寨无人,命俺前来搬兵求救!

宋江   (白)     赏你银牌一面,再去打探!

探子   (白)     遵命!

(探子下。)

宋江   (白)     吓,军师,适才探马报到,施威、杨烈被擒,盐山山寨甚是危急,如何是好?

吴用   (白)     事在危急,请大哥传令,派人前往。

宋江   (白)     秦明、朱仝、索超、雷横,四位贤弟听令!

秦明、
朱仝、
索超、

雷横   (同白)    在!

宋江   (白)     命你等各带一千人马,去到盐山接应,不得有误!

秦明、
朱仝、
索超、

雷横   (同白)    得令!

(四下手引秦明、朱仝、索超、雷横同下。探子上。)

探子   (白)     启头领:京都点动大军二十万,前来征剿梁山。

宋江   (白)     再探!

(探子下。)

宋江   (白)     吓,军师,这军中发来大兵二十万,你我须要早做准备。

吴用   (白)     既有这等之事,不得不先为防备。想那蔡京,在京都身居太尉,执掌兵权。戴、周二位贤弟夙与蔡京旗牌官范天喜交厚,就派他二人前去打探消息便了。

宋江   (白)     戴宗、周通听令!

戴宗、

周通   (同白)    在!

宋江   (白)     就命你二人速速进京,到蔡京府内打探消息,不得有误!

戴宗、

周通   (同白)    遵命!

(戴宗、周通同下。)

宋江   (白)     待等他二人回来,便知分晓。掩门!

(众人同下。)

【第二场】

(陈希真上。)

陈希真  (引子)    告职归林,每日里,悟道修真。

陈希真  (念)     昔日居官有数年,恼恨奸臣专国权。告职归家修正果,要作长生不老仙。

     (白)     吾,陈希真,别号道子。昔年在朝为官,官拜提辖之职。只因大战轮顿城,以八千官兵败西夏贼军二十万,指望加官进爵,不想皆被上司冒充而去。是我一怒,告职归家。也曾受过张天师传授五雷都箓大法,修炼真阳,可成正果。今当玉清观蟠桃大蘸,不免前去听讲一回。

     (西皮原板)  陈道子悟参禅每日修炼,

             有五雷都箓法我得真传。

             有朝一日功成圆满,

             长生不老定作神仙!

(陈希真下。)

【第三场】

(高世德上。)

高世德  (念)     吾父官职不小,身居太尉当朝。生下了我,看养得娇,父母待我如珍宝。

             不读诗书文字,不习弓马枪刀,专好游山玩水,终日浪荡逍遥。

             半生好赌又好嫖,最爱美貌女多娇,女多娇!

(高升、高福同暗上。)

高世德  (白)     吾,高世德。吾父高俅在朝为官,官居太尉之职,满朝文武人人奉承。是吾在家,终日吃着嫖赌倒也快乐。格几天闷闷不乐,要想个啥去处白相白相。

             来,请孙、薛二位师爷。

高升   (白)     有请二位师爷!

(孙高、薛宝同上。)

孙高   (念)     身在相府第,

薛宝   (念)     专能拍马屁。

孙高、

薛宝   (同白)    吓,公子!

高世德  (白)     请坐,请坐!

孙高、

薛宝   (同白)    告坐!唤吾等出来有何话讲?

高世德  (白)     格个几天闷倦得很,想个地方去白相白相。

孙高   (白)     今有酸枣门外玉清观内,蟠桃大会闹热得很。

高世德  (白)     玉清观闹热?好!

             来,请教师爷!

高升   (白)     有请教师爷!

(四花面引乌教师同上。)

乌教师  (念)     我本英雄好汉,来到相府门前。

     (白)     参见公子!

高世德  (白)     今朝玉清大会,吾等同去白相格。

乌教师  (白)     我等奉陪。

高世德  (白)     来,带马!

     (西皮摇板)  大家同往玉清观,

             寻访美貌女婵娟。

(众人同下。)

【第四场】

(种师道、蔡京、赵忭、童贯同上。)

种师道  (念)     位列上中下,

蔡京   (念)     才分天地人。

赵忭   (念)     五行生父子,

童贯   (念)     八卦定君臣。

种师道  (白)     老夫,种师道。

蔡京   (白)     本爵,蔡京。

赵忭   (白)     下官,赵忭。

童贯   (白)     下官,童贯。

种师道  (白)     请了!

蔡京、
赵忭、

童贯   (同白)    请了!

种师道  (白)     万岁临朝,我等在此伺候。

种师道、
蔡京、
赵忭、

童贯   (同白)    香烟缭绕,圣驾来也!

(四太监、二内侍、宋徽宗同上。)

宋徽宗  (引子)    山河一统,庆丰年,海晏河清。

种师道、
蔡京、
赵忭、

童贯   (同白)    臣等见驾,吾皇万岁!

宋徽宗  (白)     众卿平身!

种师道、
蔡京、
赵忭、

童贯   (同白)    万万岁!

宋徽宗  (念)     景钟三响出龙庭,济济冠裳文武臣。君欢臣乐民安泰,一统江山享太平。

     (白)     孤,大宋天子,徽宗在位。自登基以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有梁山贼寇,屡屡扰乱天下。欲发大兵二十万,扫荡贼寇。

             吓,蔡卿!

蔡京   (白)     臣!

宋徽宗  (白)     孤欲征伐梁山,就命卿家挂帅,带领大兵二十万扫除山寨,加封卿家为辅国大将军、鲁郡开国公之职。孤定于十六日告庙誓师,四月初四日辰时起兵征讨。领旨下殿!

(宋徽宗下。)

蔡京   (白)     谢万岁!

     (念)     金殿领圣命,校场点雄兵。

(众人同下。)

【第五场】

(戴宗、周通同上。)

戴宗   (西皮摇板)  山中领了大哥命,

周通   (西皮摇板)  不觉来到紫禁城。

戴宗   (白)     俺,神行太保戴宗。

周通   (白)     小霸王周通。

戴宗   (白)     贤弟,你我来到皇城,去到蔡京府内,寻找范天喜要紧。

周通   (白)     言之有理。请!

戴宗   (西皮摇板)  迈开大步往前闯,

周通   (西皮摇板)  只见一人走慌忙。

(范天喜上。)

戴宗   (白)     范大哥!

范天喜  (白)     哦,原来是戴、周二位好汉。你二人来到京中作甚?

戴宗   (白)     奉了我家大哥之命,前来拜访大哥,还有机密大事。

范天喜  (白)     原来如此。此地不是讲话之所。

戴宗   (白)     但不知大哥意欲何为?

范天喜  (白)     今日乃是玉清观大会,我要前去逛会,二位何不同去游玩一回?

戴宗、

周通   (同白)    我等奉陪。

范天喜  (白)     就此前往。

(范天喜、戴宗、周通同绕场。)

范天喜  (白)     来此已是。我等且到这茶棚吃茶。

             吓,茶博士哪里?

(茶博士上。)

茶博士  (白)     来哉!

             三位是吃茶格?

范天喜  (白)     正是。

茶博士  (白)     待吾泡茶去。

(茶博士捧壶。)

茶博士  (白)     茶来哉!

范天喜  (白)     二位到此何事?

戴宗   (白)     闻听人言:京都发了大兵二十万要扫梁山。是我家宋大哥,命我二人前来打探消息。

范天喜  (白)     是格,弗错格。今有圣上发大兵二十万,命吾家相爷挂帅,前去征剿梁山。此乃是今朝清晨格旨意。

戴宗   (白)     原来如此。既是你家相爷挂帅,此事务要求大哥从中周转,替我等斡旋才好。

范天喜  (白)     那是自然。二位只管放心,全包在吾格身上。

戴宗   (白)     多谢了!

(四青袍、乌教师、孙高、薛宝、院子、高世德同上,同绕场,同下。)

范天喜  (白)     二位可曾认识此人呐?

戴宗、

周通   (同白)    倒不相认。

范天喜  (白)     这就是高太尉之子,名唤高世德,绰号花花太岁。昔年为讨林冲的老婆,暗害林教头,正是此人。

戴宗   (白)     这就是害林冲的高世德?

范天喜  (白)     正是。

(陈丽卿穿披、扎白裙上,马夫牵马上,使女随上。陈丽卿、马夫、使女同绕场,同下。茶博士上。)

范天喜  (白)     方才这一女子,她是何人?

茶博士  (白)     你们三位不认识她?这是我的近邻。她姓陈,她爹爹名叫陈希真,从前也做过南营的提辖。如今告老,不做官啦。就在东大街辟邪巷居住,也没有儿子,就是这一个女儿,今年十九岁了,倒同她爹学了一身好武艺。

范天喜  (白)     哦,不错,不错。常听人言,有一陈丽卿,又有绰号叫做女飞卫,莫非就是她?

茶博士  (白)     着,着,着!不错,是她。

范天喜  (白)     果然是名不虚传。他父亲因何不同她前来呀?

茶博士  (白)     她父亲好道,今天一大早就进庙里去听讲去啦。

周通   (白)     但不知她为何叫做女飞卫?

范天喜  (白)     只因她父亲陈希真,表字道子,十分好武艺。今年已有五十多岁了,辞官不做,在家修炼。那高俅倒十分抬举他,只是他无志功名,推病不出。他的女儿生来就有一副神力,有万夫不当之勇,他父亲一身本领俱传授于她了。她又有一手好弓箭,百步穿杨,百发百中,所以她老子就将她比作古时善射的飞卫。

戴宗   (白)     原来如此。

(四青袍同上,陈丽卿换衣追上打,四青袍同下。乌教师上,陈丽卿打下。高世德上,跌倒,陈丽卿以拳打。陈希真上,拦腰抱陈丽卿。)

陈希真  (白)     小畜生大胆无礼,还不与我松手!此乃是高太尉的令郎公子,也是你打的么?

陈丽卿  (白)     我早知道是他的狗子,真真的逆种,倒说是我无礼。待我结果了他,为大家除害。

(陈丽卿复打。)

陈希真  (白)     小贱人,为父这样说,怎么还不放手么!

(陈丽卿放手,使女捧衣上,陈希真代陈丽卿穿衣。)

陈希真  (白)     为父叫你烧了香就回去,你偏不肯,如今闯出这样的祸来。况且高太尉我又认识,倘若你将公子打坏,叫我是怎样对得他起,还不与我走了去!

(陈丽卿指高世德。)

陈丽卿  (白)     我把你这不睁眼睛的贼畜生!你竟敢来撩拨我!你不要仗着你老子的势力,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倘要撞在你姑娘手里,连你老子都剁成肉酱。

陈希真  (白)     休得胡言!还不快快回去!

陈丽卿  (白)     便宜你!

(陈丽卿随使女、马夫同下。陈希真扶高世德起。)

陈希真  (白)     小女一时冒犯尊颜,公子要看在老奴的面上,望乞恕罪。

高世德  (白)     陈老希,吾呢,也本不晓得是你的女儿,吾倒得罪了。只是令嫒也太没有道理。吾不过远远的说了一句玩笑话,她便下起毒手来了。

陈希真  (白)     诸事均求公子担待,老奴回去定要重责于她。明日定要登门赔礼,太尉面前还求公子遮掩遮掩。

高世德  (白)     打也打了,还说她作甚!

(二花面扶乌教师同上。)

乌教师  (白)     公子快与俺做主,我的腿俱被那丫头打伤了!

高世德  (白)     你弗晓得,原来是陈老希的姑娘,所以我们都被她打了。

乌教师  (白)     陈希真,想俺家太尉待你不薄,你叫你女儿将公子打得这般光景,禀知太尉,只怕你的性命难保!

陈希真  (白)     教师爷休要动怒,老夫定要赔礼谢罪的。

高世德  (白)     是吓,陈老希是吾格朋友。今日吃些亏,也弗要紧格,请教师回去调养就是哉。

(二花面扶乌教师同下。孙高、薛宝同上。)
孙高、

薛宝   (同白)    公子在这里!

陈希真  (白)     原来是孙、薛二位。

高世德  (白)     你道那女子是谁?原来就是陈老希个令嫒小姐,都弗是外人。我们好回去了。

陈希真  (白)     公子既要回去,老奴也不敢相留,明日定要登门,叩头赔礼。

             孙、薛二位,我们要到酒楼上吃几杯去!

孙高、

薛宝   (同白)    改日再扰罢。

陈希真  (白)     定要去的,吾还有话言讲。

高世德  (白)     你二人就同老希坐坐何妨,吾去哉。

(高世德下。)

陈希真  (白)     我们到酒楼上吃一杯去呀!

(陈希真拉孙高、薛宝同下)

范天喜  (白)     不想今日高俅之子也吃了一个大亏。

戴宗、

周通   (同白)    看这陈丽卿的武艺真真不错,比我们山上的扈三娘还高十倍,就是面貌也生得秀美得很。

范天喜  (白)     真真不错。

戴宗   (白)     我们何不请他父女二人上山入伙,倒是两个好帮手。

范天喜  (白)     二位既要约他父女,待小弟随你二人前去。

戴宗、

周通   (同白)    好!我们一同前去就是。

范天喜  (白)     你我先到酒楼一叙。

(戴宗、周通、范天喜同下。)

【第六场】

(陈希真上。)

陈希真  (西皮摇板)  适才间在酒楼假意殷勤,

             那孙、薛二贼人就认了真。

     (白)     开门来!

(院子上,开门。)

院子   (白)     家爷回来了。

(陈希真入门,怒坐,陈丽卿上。)

陈丽卿  (西皮摇板)  轻移莲步出绣房,

             爹爹台前问安康。

     (白)     爹爹回来了!

(陈希真不睬。)

陈丽卿  (白)     孩儿方才也并未曾当真要结果了他的性命,爹爹只是不许孩儿动手,一下也不曾伤他,实实便宜了那厮!

(陈怒视贴)

陈希真  (白)     我把你这个丫头,也未免太高兴了!如今闯出这一场天大的祸来,你真真的害死了为父!

陈丽卿  (白)     爹爹,你是不曾看见那厮那般光景,满口里放出些屁来,叫人怎能忍得住?我不过推了他一把,他就叫人来捉拿于我,你道气是不气?

陈希真  (白)     话虽如此,我与他再三赔礼,他那里就肯干休?倘若那高俅同我做起对来,那时怎了?

陈丽卿  (白)     就是那高俅老贼到了,我一箭定要射他一个透心大窟窿。

陈希真  (白)     哼哼哼!你年纪今年也十八九岁了,说出话来,还是这小孩子一般。你看世间之上,哪有白白射死了人的道理?

陈丽卿  (白)     射死他,不过偿他一条命罢了!

陈希真  (白)     你舍得命?

陈丽卿  (白)     孩儿舍得!

陈希真  (白)     你舍得,只怕我还舍不得!想我年过半百,指望你将来得一个好女婿,我便有了靠。如今你说出这等话来,好不叫为父伤心!也罢,拼着将你就送了他,哪怕不太平无事!咳,只是叫为父怎能忍心做得?

(陈丽卿沉吟。)

陈丽卿  (白)     吓,爹爹,事到如今,孩儿倒有一条计策在此。

陈希真  (白)     有何妙计?

陈丽卿  (白)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我父女何不投奔一个去处,避祸也就完了。

陈希真  (白)     为父早已想到,但是那高俅掌握兵权,八十三万大军均归他执掌,凡被他所害之人,除去一个王进逃脱了,想那林冲何等英雄,被他害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常言道得好,覆巢之下,必无完卵,权臣擅威,人吾死所,我同你性命相关,你想逃往哪里走?

陈丽卿  (白)     如此说来,难道你真要将女儿送入那粪坑里去不成?罢,罢,罢!拼着我这条性命也不要了,就对付了那贼。纵死也搏个名头。但是女儿舍不得你,我是你生下的,你叫我怎样,我依你就是,拼得一世没有出场,只要你安稳就好吓!

(陈丽卿哭跪,陈希真看,笑。)

陈希真  (白)     起来,起来。

(陈丽卿起。)

陈希真  (白)     你说是走为上计,却是不错。只是那高俅左右的人均是刁滑诡诈之辈,还有孙高之兄孙进,十分狡猾,料事如神。倘若被他看破,岂不是越发决裂了!若要走,这一二日之内即走,迟则有变。但是一件——

陈丽卿  (白)     哪一件?

陈希真  (白)     为父所练的五雷都箓大法尚欠十五日的工夫,不曾圆满。若是半途而废,以后不知何日才有机缘。不得已,只好将计就计,方才在酒楼之上已用好言稳住了他们,似不至用强迫的手段。我用一个唱筹量沙之计,疏了他的防范,待等半月之后,你我就可高飞远扬了。

陈丽卿  (白)     但不知什么叫做唱筹量沙之计?

陈希真  (白)     方才我在酒楼之上,同那孙、薛二人言讲,我的女儿虽然性情暴躁,却回心甚快,待老夫回去,训教她一番,定要到高府赔礼,还求二位美言几句,他二人竟欢欢喜喜地去了。如果高贼他的疑心不断,必定着人前来。他不来时便罢,倘若来时,你附耳上来。

(陈丽卿前听。)

陈希真  (白)     必须如此如此,这就是唱筹量沙之计。

陈丽卿  (白)     孩儿记下了。

(范天喜、戴宗、周通同上。)

范天喜  (白)     来此已是,待我向前叫门。

             开门来!

(院子上,开门。)

院子   (白)     原来是范大哥。

范天喜  (白)     你主人可在家中?

院子   (白)     现在里面。

范天喜  (白)     烦劳通报一声。

院子   (白)     启爷:范天喜同了二人,前来求见。

陈希真  (白)     女儿回避了。

             说吾出迎!

(陈丽卿下。)

院子   (白)     家爷出迎!

陈希真  (白)     范兄请至里面。

范天喜  (白)     陈提辖请!

陈希真  (白)     此位不是梁山泊的神行太保戴院长么?

范天喜  (白)     正是。

戴宗   (白)     老先生,因何认识在下?

陈希真  (白)     是那年,吾因公事去到江州,在酒楼之上吃酒,见院长同一位黑矮胖子共饮。后来,有一黑大的汉子同一卖鱼之人争斗起来,因此知道。

戴宗   (白)     那日那黑矮胖子,就是我家大哥及时雨宋公明;那一黑汉,就是黑旋风李逵。

陈希真  (白)     原来如此。此位是?

范天喜  (白)     这就是小霸王周通。

陈希真  (白)     原来都是梁山上的好汉,请坐!

范天喜、
戴宗、

周通   (同白)    请坐!

陈希真  (白)     二位光临草舍,必有所为。

范天喜  (白)     提辖有所不知,只因我有一亲眷名唤徐宁,也在梁山。是他有书信前来,邀我入伙。我等方才在玉清观,看见高俅之子冲撞了令嫒。小弟本要相助,见令嫒得势,所以未便向前。是他二人放心不下,一来拜望提辖,二来要打听此事如何了结?若有用我等之处,我等定要拔刀相助。

陈希真  (白)     深感三位厚情!只是那高俅,微贱的时节曾与老夫交好。如今他富贵了,倒还与我往来。是我不愿走他的门径,遂同他渐渐地疏远。小女本不出头露面,只因今日是她母亲的阴寿,是以到庙中烧香,不想就惹出这一场祸来。方才看那高公子,也道自己认错,这事只怕也就算了了。

戴宗   (白)     那高俅虽然与仁兄交厚,但是他宠爱逆子,倘若再来纠缠于你,只怕也有些难以摆脱。依小弟之见,仁兄何不趁此投奔梁山?宋公明礼贤下士,定必另眼相看待,日后若朝廷招安,岂不是现成的封诰!

周通   (白)     老先生不必推辞,择日带了令嫒同赴梁山,小弟情愿一路侍奉鞍马。

陈希真  (白)     多蒙三位的厚意,只是老夫久已结世外之缘,已看破红尘,不图富贵。况小女年幼,一时也离不得我,并且老夫与林冲夙有仇恨,见面亦难为情,断难前去。

(院子上。)

院子   (白)     启家爷:高太尉处差了两个人来求见。

范天喜  (白)     既有贵客,我等告辞了。

陈希真  (白)     明日老夫定当回拜。

(范天喜、戴宗、周通同下。孙高、薛宝同上。)
孙高、

薛宝   (同白)    陈提辖!

陈希真  (白)     二位请到里面坐!

孙高   (白)     告坐!

陈希真  (白)     何事又劳二位光降?

孙高、

薛宝   (同白)    吾等奉高公子所差,登堂赔礼,求令嫒小姐宽恕!本要自己前来,又恐小姐见怪,因此命吾二人代为请罪。

陈希真  (白)     嗳呀嗳呀呀,这是哪里说起,方才在酒楼之上老夫已把话讲明,焉敢又劳二位光降?那小贱人,我已将她痛打了一顿,此时正在那里没好气呢!

             苍头,叫养娘扶了你姑娘出来。

院子   (白)     请姑娘出堂!

(养娘扶陈丽卿同上。)

陈丽卿  (白)     爹爹,有客人在此,又唤孩儿做甚?

陈希真  (白)     来来来,快快见见!这是你孙伯伯,这位是你薛伯伯。只为你这小贱人闯祸,累你二位伯父在公子面前讲多少好话,还不向前赔礼!

陈丽卿  (白)     二位伯伯在上,奴这厢有礼了!方才在庙中,实是奴家鲁莽,不知高低好歹。我爹已将奴痛打了一顿,望乞二位伯伯在公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孙高、

薛宝   (同白)    哎呀哎呀,这个事体也是公子不好,倒叫小姐受了屈了。

陈希真  (白)     备得有酒,同二位畅饮几杯!

孙高   (白)     吾等要回复公子去哉,改日再扰。

陈希真  (白)     既然如此,明日定要请来一叙。

孙高、

薛宝   (同白)    告辞了!

(孙高、薛宝同下。)

陈希真  (白)     看这两个狗头一去,那高贼定要前来。等他到来,看事行事便了。正是:

     (念)     安排唱筹量沙计,准备金钩和香饵。

(陈希真、陈丽卿同下。)

【第七场】

(高升、高福引高世德同上。)

高世德  (西皮摇板)  好一个美艳陈丽卿,

             拷打吾一顿不觉疼。

             吾命孙、薛去透信,

             定要同她把亲成。

(孙高、薛宝同上。)

孙高   (西皮摇板)  辟邪巷内传了信,

薛宝   (西皮摇板)  见了公子说分明。

高世德  (白)     回来哉?

孙高、

薛宝   (同白)    回来哉。

高世德  (白)     可曾见过了陈老希?

孙高   (白)     见过哉,陈老希已将他个女儿重打了一顿。

高世德  (白)     哎,弗该打呀,胡乱闹起来哉!

孙高   (白)     他叫他个女儿与吾二人赔礼,说道都是她一时不知高低好歹,得罪了公子,叫吾二人在公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高世德  (白)     革格是陈丽卿当面同你二人说格?

孙高、

薛宝   (同白)    是格。

高世德  (白)     好造化!她竟同你二人如此客气,可惜吾弗曾同你二人前去。若同你二人前去,吾也听她讲说两句,也开开心呀!

孙高   (白)     陈老希再三留吾二人吃酒,吾说是公子要等回音,不便耽延。他还说明日约吾二人吃饭哉!

高世德  (白)     明日吾定要同去格!

孙高   (白)     同去倒好,看那陈希真害怕太尉格势力,不敢放肆。公子要去,他是定规要恭维,要好格。

高世德  (白)     吾倒有个主意。他从前同家父相好,可也算是一位父执之辈,吾明朝就拜他作为义父,以后倒可以长远往来,不愁他女儿不到吾手。

孙高、

薛宝   (同白)    好格!公子若要拜在他格名下,同他女儿是兄妹了,倒可以常常见面哉。

高世德  (白)     如此明朝吾们一同前去!

     (西皮摇板)  只为美貌女娇娃,

             情愿拜他做干爷。

(高世德、孙高、薛宝同下。)

【第八场】

(陈希真上。)

陈希真  (西皮摇板)  昨夜晚在静室虔心修炼,

             习五雷祭都箓果得真传。

             将身儿且坐在前庭院,

             提防那高贼子前来纠缠。

(孙高、薛宝同上。)
孙高、

薛宝   (同念)    奉了公子命,来做说和人。

     (同白)    吓,陈提辖!

陈希真  (白)     二位来了,请坐,请坐!

孙高、

薛宝   (同白)    有坐!

陈希真  (白)     二位今日出门甚早。

孙高   (白)     吾等有一件要紧格事体特来禀报。

陈希真  (白)     但不知为了何事呀?

孙高   (白)     吾二人昨日见了高公子回话,不想他竟整整地闹了一夜。他因小姐受了责打,他就顿足捶胸,恨不得就要寻死。他说道,实在是冤枉了好人,连夜要来请罪。是吾二人再三阻拦,等到天色一明,他就催吾二人前来。他现在巷外等候,不敢冒昧进来,叫吾二人先来送信。

陈希真  (白)     这事老夫如何当得起!快快请公子进来,叙谈叙谈。

薛宝   (白)     待吾前去请他来。

(薛宝下。)

孙高   (白)     少时公子到来,定规要给小姐赔礼。

陈希真  (白)     实实地当不起,当不起!

(薛宝引高世德同上。)

高世德  (白)     哎呀,我的老伯伯!老阿爹!我是怎样恳求于你,你为何仍然将令嫒小姐责打,叫吾高某死了做鬼心中也是难过格!

(高世德连磕头,陈希真扶高世德起。)

陈希真  (白)     公子为何这般客气起来?是老夫养了这样不肖的女儿,冒犯了公子,罪该万死!公子既不降罪,也就感恩非浅了,怎么反倒这般多情,待老夫叫那小贱人出来!

(高世德假意拦挡。)

高世德  (白)     不要叫她!

(陈希真下。)

孙高   (白)     少时就出来哉!

(陈希真引陈丽卿浓妆同上,陈丽卿见高世德拜。高世德往前扑地。)

陈希真  (白)     公子怎么还起叫礼了,岂不折煞这小贱人了!

             吾儿还不跪下!

(陈丽卿跪,陈希真扶高世德起。)

高世德  (白)     小姐,小子得罪,反叫小姐受屈,小子听说实实难过了一夜。

陈丽卿  (白)     也是奴家鲁莽,后悔不及。不知公子身体如何?

高世德  (白)     没啥,没啥!吾倒怕小姐闪了贵手。

陈希真  (白)     好了,好了,此事再不要提起,一笔勾销!我们大家今日要痛饮几杯。

孙高   (白)     且慢,公子还有一件事体要恳求兄台,幸勿推却!

陈希真  (白)     当面请讲。

孙高   (白)     公子昨日言道,似你这等仁德君子,世间少有。公子情愿拜在你名下做个干儿,谅勿推却了。

陈希真  (白)     哎呀,哎呀,言重了,言重了!想我陈希真是何等样人,虽然有几岁年纪,同太尉昔年相识,但是如今贵贱悬殊,分隔云泥,虽然公子抬爱,倘若太尉知道,定说我陈希真妄自尊大,此事断断使不得!

孙高、
薛宝、

高世德  (同白)    使得的!

(二丑院捧摆台、点大烛同上,孙高、薛宝扶陈希真。)
孙高、

薛宝   (同白)    不要推辞了!

高世德  (白)     干父请上,受孩儿一拜!

(高世德磕头。)

陈希真  (白)     实实不敢当!太尉知晓,多有不便!

高世德  (白)     干父不必如此,家父处已禀明过了。

陈希真  (白)     怎样?已经禀明太尉了?

高世德、

孙高   (同白)    禀过了!

陈希真  (白)     这真是要折尽我的草料!

             既然如此,我儿过来,同你哥哥相见,也要拜上一拜!

(陈丽卿、高世德同对拜。)

陈希真  (白)     苍头,快快去叫几个疱人来,预备些筵席,同三位畅饮一回!

高世德  (白)     不须干父费心,孩儿已命府中的厨下预备了,少时定必送到。

陈希真  (白)     哪有这个道理!虽然老夫无有庖丁,到酒楼上叫几个人来,也可做得。

孙高   (白)     公子既已准备,倒不须你费事了。

(四青袍抬食盒同上,二丑院同随上。)

二丑院  (同白)    酒席到!

陈希真  (白)     搭到厨下!

(四青袍抬食盒同下。)

陈希真  (白)     老夫记得你今年好似二十九岁了?

高世德  (白)     弗错格。去年曾对干父说过是二十八岁,今年二十九岁了。

陈希真  (白)     女儿,你哥哥倒比你长十岁。

高世德  (白)     莫非贤妹今年十九岁么?

陈希真  (白)     正是。虽然公子大他十岁,倒看不出来,倒是富贵人家保养好。

高世德  (白)     孩儿哪有贤妹这般娇弱!

(陈丽卿低头,二丑院同摆酒宴。)
孙高、

薛宝   (同白)    公子在此多吃一杯,吾二人要到亲戚家里去贺喜!少陪了。

陈希真  (白)     二位吃一杯再走!

孙高、

薛宝   (同白)    改日再扰!

(孙高、薛宝同下。陈希真一手挽高世德,一手拉陈丽卿。)

陈希真  (白)     不想我陈希真今日有这般的福气造化。既是一家人了,倒不要藏藏躲躲。

             苍头,来,将酒筵摆在后花园内。

(陈希真、陈丽卿、高世德同下。)

【第九场】

(院子上,摆酒筵。陈希真拉陈丽卿、高世德同上。)

陈希真  (白)     坐下,坐下!

(高世德拜。)

高世德  (白)     孩儿告坐。

陈希真  (白)     家无常礼,以后不要这样文绉绉的才好。

             女儿,你也坐了。

(院子斟酒,高世德看陈丽卿。)

高世德  (白)     西门外有一鸳鸯岭,贤妹可曾去过?

陈丽卿  (白)     不曾去过。

高世德  (白)     那里有一天妃庙,桃花甚多,干父何不带贤妹同去游玩?

陈希真  (白)     只因家中无人,老夫也不叫她常常出去。来来来,再吃上一杯。

(高世德饮。)

陈希真  (白)     女儿,你来敬你哥哥一杯。

(陈丽卿斟酒,高世德站立。)

高世德  (白)     多谢贤妹!这一杯,兄当立饮。

陈希真  (白)     今日匆忙,老夫不便留你。以后再来,就在此歇宿。

高世德  (白)     干父吩咐,孩儿遵命!

(院子上。)

院子   (白)     高府内备马,来接公子来了。

高世德  (白)     孩儿告辞了!

陈希真  (白)     无事倒可以常常到此玩耍。

高世德  (白)     孩儿晓得哉!

     (西皮摇板)  辞别干父忙上马,

(高世德上马。)

高世德  (西皮摇板)  得意洋洋转回家。

(高世德下。陈希真笑。)

陈希真  (西皮摇板)  低心下气将他哄,

             怕他识破了计牢笼。

     (白)     吾儿,只因我同他势力不敌,故而低心下气同他打混,只是委屈了我儿了。待等为父都箓大法功满,你我就好脱身了!

陈丽卿  (白)     爹爹说哪里话来?昨日孩儿也曾说过,无论什么事,我全依从,谁叫我造下这一步冤孽!

陈希真  (白)     好一个孝顺的女儿!随为父来呀!

(陈希真、陈丽卿同下。)

【第十场】

(高世德上,孙高、薛宝同迎上。)

孙高   (白)     公子归来哉!

高世德  (白)     归来哉。

孙高、

薛宝   (同白)    恭喜公子!今朝开心哉?

高世德  (白)     蛮好!蛮好!

孙高   (白)     吾个计如何?那陈丽卿怕不是公子格人?

高世德  (白)     今朝看起来倒是蛮好格,只怕要去提亲,他未必肯允。如若不允,吾倒吃了亏了!

孙高   (白)     看那陈老头子蛮客气格,倒不像当年张教头那般固执。他方才的言语,都是一味的谦恭话,这亲事包说一说就成功格!只是公子须要及早禀知老太爷知道,免得他来了,见了老太爷,倒弄成七差八错,反为不美。

高世德  (白)     既然如此,吾就去禀知家父便了。

(高世德下。孙高、薛宝同下。)

【第十一场】

(高俅上。)

高俅   (念)     协理阴阳君王宠,调和鼎鼐宰相才。

(高世德上。)

高世德  (白)     参见阿爹!

高俅   (白)     罢了,一旁坐下。

高世德  (白)     告坐。

     (笑)     呵呵哈哈哈哈哈……

高俅   (白)     吾儿为何这般欢喜?

高世德  (白)     阿爹有所不知,只因昨日孩儿到玉清观去白相,遇见一绝色女子。孩儿当时调戏了她两句玩笑话,不想她就动起武来,乌教头都被她打伤哉!她将要伸手来打孩儿,恰好来了一人将她拦住。你道这人是哪一个?

高俅   (白)     是哪一个?

高世德  (白)     就是陈希真,这女子就是他个女儿,不但武艺好格,格面孔更是天上少有,地下难寻格。他将孩儿请到他家里去吃酒,与我赔礼。孩儿因他同阿爹相好,孩儿就拜他为干父。今朝要求阿爹,着人将他女儿说了来,成其婚配,阿爹定要答应格!

高俅   (白)     你这奴才又胡乱生事!那陈希真虽然同我昔年相识,不过是一个告职的提辖,你却拜他做干父,又要他的女儿,叫为父同他做亲家。你东讨一个,西讨一个,何时是了?那年因林冲妻子,费了多少心机,只落了一场空。据为父看来,你莫若早把这念头断了倒好!

高世德  (白)     但是他格女儿真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虽洞中仙子、月里嫦娥,也未必有她生得好看。孩儿今朝只讨这一女子,以后就是再有美女,吾也弗要哉!

高俅   (白)     既是你要同他做亲,为父也不管你,自己去说。如若不成,休来缠我!

高世德  (白)     孩儿遵命!

(高俅、高世德同下。)

【第十二场】

(院子、马夫引陈希真同上。)

陈希真  (念)     离了辟邪巷,来此相府门。

     (白)     苍头,前去投贴。

院子   (白)     门上哪位在?

(门官上。)

门官   (念)     侯门深似海,不许外人来。

     (白)     什么人?

院子   (白)     陈老爷求见相爷。

门官   (白)     哪个什么陈老爷?

陈希真  (白)     吓,门官老爷,老汉陈希真,前来与相爷赔礼来了。

门官   (白)     原来是陈提辖,我家相爷上朝去了。

陈希真  (白)     如此将柬帖留下,烦劳代禀就是。但不知公子可在府中?

门官   (白)     公子尚未起床。

陈希真  (白)     待等公子醒来,代为说道,有劳有劳。

门官   (白)     待我替你答到就是。

陈希真  (白)     如此我就告辞了。

(陈希真、马夫、院子、门官自两边分下。)

【第十三场】

(四青袍、皂役引孙进同上。)

孙进   (引子)    受职为官,高相府,奔走夤缘。

     (念)     自幼生来性情刁,眉头一皱计千条。多谋足智人难晓,舌尖杀人不用刀。

     (白)     下官,孙进,兄弟孙高。我二人在高相府内司事,蒙太尉宠爱,保举我为推官之职。前次奉命下乡查旱,公事已毕,就此回府。

             左右!

四青袍  (同白)    有!

孙进   (白)     打道相府。

(众人同下。)

【第十四场】

(马夫拉马引陈希真同上。)

陈希真  (西皮摇板)  无意中得了穿云电,

             倒叫老夫喜心间。

             催马加鞭往前趱,

             不觉来到自己门前。

     (白)     马夫,你将马交给我,这有几两散碎银子送与你吃酒罢!

马夫   (白)     多谢陈老爷!

(马夫下。陈希真牵马入门,拴马。)

陈希真  (白)     我儿快来!

陈丽卿  (内白)    来了!

(陈丽卿上。)

陈丽卿  (西皮摇板)  忽听爹爹一声唤,

             急忙迈步到跟前。

     (白)     爹爹回来了?

陈希真  (白)     回来了。你看为父替你买了一匹好马。

陈丽卿  (白)     待我看来。果然是一骑枣骝马!吓爹爹,此马甚好,为何这般的瘦吓?

陈希真  (白)     此马名叫穿云电,脚程快得很,日行八百里,同为父的川马不相上下。此马乃是教头郭英得意之马,因郭英中年身死,家道贫穷,无钱殡葬,只有孤儿寡妇在家,不加草料,所以这般消瘦。

陈丽卿  (白)     但不知价银多少?

陈希真  (白)     价银一百五十两。

陈丽卿  (白)     倒便宜得很。爹爹这匹四川马不也是一百五十两么!

陈希真  (白)     正是。今日得了此马,你我父女脱身就容易了。

陈丽卿  (白)     待我牵它到后花园,喂它些草料。

(陈丽卿牵马下。孙高、薛宝同上。)

孙高   (白)     来此已是,吾等进去。

             吓,陈提辖!

陈希真  (白)     二位来了,请坐,请坐!

孙高、

薛宝   (同白)    告坐。恭喜提辖,贺喜提辖!

陈希真  (白)     喜从何来?

孙高   (白)     吾二人今日来要替令嫒提一门亲事。

陈希真  (白)     但不知是哪一家?

孙高、

薛宝   (同白)    你猜上一猜!

陈希真  (白)     老夫怕猜不着。莫非就是吾那干儿?

(孙高、薛宝同笑。)
孙高、

薛宝   (同白)    你老人家真是神仙一般,一猜就猜着哉。你看这门亲事可好?

陈希真  (白)     老夫闻听人言,公子已有了两房妻室,难道叫小女结他做小不成?

孙高   (白)     你老人家还弗晓得,虽有两房妻室,倒皆是正房。只因他顶着三房的香火,太尉是第二房。那两位,一位是顶大房,一位是顶三房。你若允了这门亲事,令嫒就是太尉的亲格媳妇了。

陈希真  (白)     实不相瞒,老夫也久有此意,只是同太尉贵贱悬殊,恐怕高攀不上。

孙高   (白)     你老人家休得过谦,你同太尉本是交好的朋友,还讲什么贵贱!只要你允从,太尉一定欢喜格。

陈希真  (白)     既然如此,必须要依从老夫三件大事。

孙高、

薛宝   (同白)    哪三件?

陈希真  (白)     这第一件,太尉是一准应允我的。我膝下无儿,之靠着此女。待等过门之后,公子要将我当亲父看待,我这下半世就要靠公子了。

孙高   (白)     此事太尉定答应格。要问这第二件?

陈希真  (白)     想小女此次虽然是第三次进他的府门,我也知道公子是个知府,不久就要出外为官,这一份恭人的诰命,却要先给小女。第三件,老夫性好僻静,太尉花园内那一座虚明阁须要让我居住。这三件,如有一件不允,休提亲事!

孙高   (白)     此事吾二人不敢做主,须要禀明太尉,吾等告辞了。

     (西皮摇板)  辞别提辖出了门,

薛宝   (西皮摇板)  太尉台前说分明。

(孙高、薛宝同下。)

陈希真  (西皮摇板)  高贼痴心真妄想,

             管叫他枉费此心肠!

(陈希真下。)

【第十五场】

(高世德引高俅同上。)

高俅   (西皮摇板)  身居太尉谁不怕,

             上欺天子把臣压。

(孙高、薛宝同上。)

孙高   (念)     忙将提亲事,禀与太尉知。

     (白)     参见太尉!

             吓,公子!

高俅   (白)     二位少礼。请坐!

孙高、

薛宝   (同白)    谢坐!

高世德  (白)     陈老希格亲事如何呀?

孙高   (白)     亲事,他倒允从,他说要依他三件大事。

高俅   (白)     哪三件?

孙高   (白)     头一件,他道他无子,只有此女,过门之后公子要将他当亲父待承。

高世德  (白)     此是一定格道理,依得,依得!

孙高   (白)     第二件,他言道,公子若放了知府,这恭人的一份诰命,须先结他女儿。

高俅   (白)     此事却也使得。

孙高   (白)     第三件,他言道,他性喜清静,要太尉花园内的虚明阁让他居住。

高世德  (白)     这都使得。

高俅   (白)     那两件皆可应许,只是他要我的虚明阁,怎能让他居住?暂且应允了再讲。就命你二人对他言讲,件件依从,就叫他择吉下定,过礼便了。

孙高、

薛宝   (同白)    遵命!

(孙高、薛宝同下。)

高俅   (白)     正是:

     (念)     姻缘本是前生造,

高世德  (念)     等候佳期会多娇。

(高俅、高世德同下。)

【第十六场】

(〖风入松〗。八龙套、四上手、八家将、中军、蔡京同上。)

蔡京   (白)     吾,蔡京。今奉圣命,带领二十万大兵扫荡梁山贼寇。

             中军!

中军   (白)     在!

蔡京   (白)     催军!

(〖牌子〗。众人同下。)

【第十七场】

(陈希真上。)

陈希真  (念)     凭他用尽千般计,难逃牢笼圈套中。

     (白)     那高贼同我结亲,言道今日过礼。这般时候为何还不见到来?

(四青袍抬礼盒等物同上,孙高、薛宝同随上。〖吹打〗。)
孙高、

薛宝   (同白)    恭喜!恭喜!

陈希真  (白)     大家同喜!

孙高   (白)     太尉言道:你老人家既要与令嫒赶办嫁妆,就定于四月初十日花烛。公子言道,千万不要多备妆奁,府中一切都有,不必你破钞。

陈希真  (白)     老夫遵命就是。二位在此吃一杯喜酒再走!

孙高   (白)     吾二人还要回复太尉,少陪了。

(孙高、薛宝同下。)

陈希真  (白)     方才这两个狗头言道:高贼定于四月初十日花烛,正好我的功夫初三日就祭炼完了,脱个空壳,就走他的娘了!

(陈希真下。)

【第十八场】

(高俅、高世德同上。)

高俅   (西皮摇板)  朝罢圣驾回府转,

             等候孙薛问根源。

(高俅、高世德同进。孙进、四青袍同上。)

孙进   (白)     来此相府,尔等退下!

(四青袍同下。)

孙进   (白)     恩相在上,小官复命!

高俅   (白)     推官少礼。请坐!

孙进   (白)     谢坐!

高俅   (白)     一路之上,多受风霜,辛苦了!

孙进   (白)     为国报效,何言辛苦!

(孙高、薛宝同上。)
孙高、

薛宝   (同白)    太尉!

             公子!

高俅   (白)     那陈希真可曾允下花烛之日?

孙高   (白)     他已允准,于四月初十日迎娶。

高俅   (白)     二位请到后面歇息。

(孙高、薛宝同下。)

高世德  (念)     专等初十日,就要到手哉。

(高世德下)

孙进   (白)     请问恩相,公子又定哪一家的女子?

高俅   (白)     就是那陈希真的女儿,陈丽卿。

孙进   (白)     昨日小官也曾听见舍弟言讲,公子曾在庙中同他女儿大闹了一场,他焉能就肯将女儿给公子匹配?况且陈希真那老儿,刁滑已极。此事据小官看来,一定有诈,他父女必有逃走之意!

高俅   (白)     倘若他父女逃走,我岂不是落一个人财两空么!推官有何妙计?

孙进   (白)     小官倒有一计在此。就请恩相差几名校尉在他左近查访。倘有脱逃之意,即便将他拿来问罪!

高俅   (白)     此计甚好!

             来!

院子   (白)     在!

高俅   (白)     传魏景、王耀进见!

院子   (白)     魏景、王耀走上!

(魏景、王耀同上。)
魏景、

王耀   (同白)    叩见太尉!

高俅   (白)     命你二人去到辟邪巷陈希真家之左右,暗暗查访。若见他父女有行装的打扮,即便拿来见我!

魏景、

王耀   (同白)    遵命!

高俅   (白)     转来!他若随便出门,不是行装打扮,却不可造次,需要紧密!待等过了初十日,方许你等销差,定有重赏。

魏景、

王耀   (同白)    得令!

(魏景、王耀同下。)

高俅   (白)     正是:

     (念)     一边撒下青丝网,

孙进   (念)     哪怕鱼儿不上钩。

(高俅、孙进同下。)

【第十九场】

(陈希真上。)

陈希真  (念)     惜花春起早,爱月夜眠迟。

     (白)     清晨无事,待吾到街坊走走。

(陈希真开门。魏景、王耀同上,见陈希真,急同退下。)

陈希真  (白)     吓,看此二人好像高俅府内的校尉,为何在我门前狗头狗脑?哈哈,我倒明白了!想是那孙进看破我的机关,那高俅命人来,探听我的行踪来了。我不免去到茶楼上打听打听。

(陈希真转场。)

陈希真  (白)     茶博士哪里?

(茶博士上。)

茶博士  (白)     陈老爷,你老人家起得早吓!

陈希真  (白)     不错,今天起得早。泡一壶香茶来。

茶博士  (白)     茶到。

陈希真  (白)     我且问你,这几日可有高太尉府中两个差官在此吃茶呀?

茶博士  (白)     不错,有两位。一位是姓魏,一位姓王。

陈希真  (白)     他可曾问到老夫么?

茶博士  (白)     他那一天来啦。他说,听见人说陈老爷你要出外拉,问我知道不知道。我说,我倒靡有听见说。他们以后也就没有问,可是天天在这吃茶,好像等人的样子。

陈希真  (白)     我晓得了。茶钱在此,少陪了。

(茶博士下。)

陈希真  (白)     不料这两个狗头果然是访察我来了,我自有道理。

(陈希真转场,归家。)

陈希真  (白)     苍头快来!

(院子上。)

陈希真  (白)     你去到高府内,请高公子速速前来,就说我有要事同他商议。快去,快去!

院子   (白)     遵命!

(院子下。)

陈希真  (白)     女儿快来!

陈丽卿  (白)     爹爹唤女儿何事?

陈希真  (白)     我方才在街坊上见了高俅那厮的两个差官,在门前探头探脑,见了我就溜了。是我看他可疑,到茶楼上打听,果然是高贼怕我们逃走,前来查访。

陈丽卿  (白)     不料高贼也如此狡诈,但不知爹爹怎样对付于他?

陈希真  (白)     我已命苍头去叫那高贼去了。等他到来,你不要藏藏躲躲,仍旧同他是兄妹一般的模样,假意温存于他。明日请他到我家饮宴,将他用药酒蒙住,我父女就好逃走了。你速速结养娘二十两银子,叫她回家去罢。

陈丽卿  (白)     好了!好了!明日我们就可以逃一条生路了!

(陈丽卿下。院子引高世德同上。)

高世德  (白)     叩见干父!

(陈希真怒。)

陈希真  (白)     我把你这个奴才!我既将女儿许了你,我是一番好意,怎么你反把我当成盗贼看待!每日弄两个公差前来盘问于我,问我是哪一天走。我要走,我又何必同你结亲?这门亲事我就是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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