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我独自到S市闯天下。很快，我在一家废品收购公司找到工作。公司老板姓张，我叫他“师傅”。师傅每个月都要到一个驼背老太太那里收废纸箱。路很远，刨掉油钱，几乎没什么利润，可师傅一直坚持去收。我不解地问：“这样的生意为什么不推掉?”师傅摇摇头，慢吞吞地说：“这老太太信任我，尽管没钱可赚，可我赚到信任。”

星期天，一个陌生人打来电话，说他那儿有两百多公斤废品铝，要我们过去拉。我们开着车，在泥路上颠簸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那男人所说的大马村。男人住的是两间小棚子。见到我们，这个一脸憔悴的男人顿时来了精神，客气地请我们进去。屋里一片狼藉，中间堆着一小堆铝锭，看到那点儿废品铝，我鼻子差点儿气歪了。我看看师傅，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叫我装车。

男人似乎吃透了我们不愿白跑一趟的心理，竟然说每公斤要加三角钱。师傅没吭声。我忍不住了，甩手就走：“简直是无赖，我们没工夫侍候你。”

师傅却喝住我，他站起身，耐心地给男人计算我们的成本，按他出的价格，我们要赔70元钱。哪知，那男人根本不理会，伸着脖子、厚着脸皮磨价。

正争辩着，里屋传出一声婴儿清脆的啼哭。等那男人再次出来，师傅突然改变了主意：“好，就按你出的价格。我们之间第一次做生意，我亏些钱，就当交了个朋友。”临走，师傅从车座底下抱出一箱方便面递给他，说是一个方便面厂的客户给的，味道还不错，请他尝一尝。

见我仍在生气，师傅耐心地解释：“那男人要养家糊口，还要照顾老婆、孩子，生活有多艰难。如果他不说有两百多公斤，我们绝对不会跑这么远。这男人有头脑，是个生意人。”

短短两年，公司利润成倍地增长。半年后，那个欺骗我们的男人亲自找到公司，要卖给我们一吨废品铝。这次是货真价实的，他甚至带来了样品，以证明他所言不虚。后来，他果真成了师傅最大的废品铝客户。

驼背老太太去世了，师傅说：“以后没机会再往那儿跑了。”这话说完没两天，有电话打来，是驼背老太太家附近的机械厂：“我们厂每年都有十几吨废铁要处理，你们要吗?”师傅赶紧派车过去。后来，他才知道，这客户竟然是驼背老太太帮他争取的。机械厂负责废品处理的人，和老太太同村，喜欢吃她煮的阳春面，平时没少去看她。她总是一边看他吃面，一边对他说：“为什么不把废品卖给老张呢?他是个实诚人。”

一年一度的S市财富人物大会隆重召开，师傅是唯一的废品公司的老板。坐在高高的主席台上，他念着我写的稿子：“在我眼里，每个客户都可能会成为我长期的朋友。”

只读过初中的师傅，额头上淌着汗水，稿子念得结结巴巴。原来，他只会做，不会说。